天意文学网 > 论记忆丧失后遗症 > 第47章 第五扇门

第47章 第五扇门


  这个可怜的小女孩真的是好可怜,世界上没有人再比她可怜的人了。

  为什么呢?因为她就是可怜啊,没有什么原因,就是这样变成了最可怜的人难道不可怜吗?

  像个小小的蝉不起眼,泥潭里打滚过的一样,只能生活在地下,只有七天的时间能够见到光明,那七天就像天边的彩虹一样,做成的圆圆的巨大的彩虹色的糖,令人陶醉贪婪的糖果。

  像这样自由的七天简直和做梦一样,因为小女孩必须抓紧,只有这点时间她才不是那样可怜的人,因为有人代替了她,不过到了七天后她就会回到地下,重新变成不起眼的蝉了。

  但是,小女孩和其他的蝉不一样,他们身上尽管都是无趣的褐色的外壳,小女孩的壳下面有着灿烂的外衣,不过因为很久没有阳光彩虹所以才显得那么暗淡,和其他的蝉一样。

  小女孩和蝉生活的地方--是个窒息的地下,又狭窄又散发着腐叶的冷诡的气息。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已经和蝉自己的生活融为一体了,连在心里了,因此这个地下再怎么不值一提在蝉的心中是不可侵犯神圣的神殿。

  一年四季,蝉们都在繁衍,生下小蝉,小女孩的妈妈也告诉她她生下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小小的一团,好像没有生命一般,可是却是妈妈的宝贝。又一只新生的蝉被生下来了,那天还是这样散发着腐烂的气味,但和生产过后的味道混在一起,令小女孩更加难受,头一次她发现了这个生活的地下多么的狭小,连个味道都堵在了里面没办法散出去。

  头一次小女孩感觉到了呕吐的欲望。

  妈妈带着她去拜访了新生儿的家,小女孩听着自己的妈妈和升级做妈妈的蝉交谈,仿佛入了魔,遗忘了身边的小女孩,小女孩见到了新生儿,第一眼就快要吐了,她不知道怎么了,那双黑色的没有感情的眼睛,褐色的壳每一处都让她想到自己降生的时候也是这样,这样丑陋的自己妈妈真的爱自己吗?真的会不顾外形毫无顾忌地亲密地搂在怀里,用温热湿漉的吻亲着额头,亲过脸蛋蜜语地说爱我吗?

  妈妈,你爱我吗?

  当然爱啊。妈妈认为她在说傻话。

  可是,小女孩指着摇篮里的婴儿,我曾经是这样的你也爱吗?

  妈妈端详着这个新生儿,她的眼中是慈祥的,充满温暖的火焰的,可突然她的神色变了,尖叫了起来,小女孩被吓到了,那样的妈妈从未见过,她见自己的妈妈愤怒地冲出了门,随后传来大声的喧哗,乱杂没有秩序,就像失序的钢琴声。

  后来的一切都被快进了,小女孩先是见到一大堆的蝉涌进来,其中就有自己的妈妈,变成了他们其中的一员,她花了好大力气才认出自己的妈妈。随后她听见摇篮里的婴儿哭了起来,不是人的声音,是虫的声音,他被好多蝉拖出了婴儿床,他的触角在乱动,口器在高频率地震动,又是一阵的哭天抢地,是那个婴儿的妈妈,在抗争。

  恶心感越来越严重了,为这些蝉,为这个婴儿,为这个妈妈。

  妈妈,那个婴儿呢?小女孩问。

  然而妈妈没有回答,一直大步地往前走,小女孩跟不上,一直持续不断地问那个婴儿去哪里了。

  妈妈突然脸部扭曲起来,就和那些灰色的壳的蝉一样,很吓人,那种东西是个祸害,会害了我们的,懂事点。

  为什么是个祸害?除了长得不一样没什么了啊。

  就是因为不一样才是祸害你懂吗?我们的秩序就因为这种东西才会变得那么脆弱!

  小女孩不懂,什么秩序?有什么秩序?再三央告妈妈,还是守口如瓶。

  那那个妈妈呢?她怎么办?

  她生下那种东西还想要怎么样!

  可是……小女孩想要再问,她的妈妈已经警告她不要再问了。

  小女孩闭上嘴巴,知道夜里睡觉,她知道自己心中出现了好多疑问,并不是妈妈这样简单粗暴的话能掐灭的,她还是不明白,更何况如果自己没有指着那个婴儿让妈妈看,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

  小女孩再次感到呕吐感,比之前的还要强烈。

  后来过了好几年,一如既往,车轱辘转,都是一样的气味,一样的颜色,带上来的每一粒泥沙都是昨天沉寂下来的。

  --这就是地下的生活。

  有一天妈妈温柔的看着小女孩,充满爱意的眼神就像初时怀里嗷嗷待哺的婴儿那样,她一遍一遍地说着妈妈爱你,同时爱不释手的抚摸小女孩的乌黑的头发,凝视着洁白无瑕的面孔,沉沉如星光的眼睛还有殷红的嘴唇,像在打量一副完美的艺术品,有着待价而沽的意味。

  小女孩的确是称得上美丽,脱去了褐色老土的壳,露出了鲜亮的外衣,让人羡慕,让人嫉妒,从此她在那一堆不起眼的蝉们当中成了焦点,到哪里都有黑色小豆样的眼睛看着,跟着,不停地注视着。多么令人羡慕的小女孩,每个人都想成为小女孩那样鲜亮的蝉,但是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是好的,有蝉嫉妒她,嫉妒的声音是呱噪变质的,音色不和谐,到处都是破绽,乱七八糟的翅膀振动的声音,他们也是其他的蝉所讨厌的存在。

  渐渐地,小女孩越来越鲜亮,每当到了去地上看彩虹的那七日的时候她就更为漂亮了,妈妈看了也越加满意,目光越来越慈爱,在阳光下显现的修长饱满的四肢,婉约的曲线,小巧青涩的xiongbu,小女孩充满了活力,充满了阳光一样的温度,成了令人迷醉的存在。

  平静的生活终于被打断了,开始于那一天。

  妈妈不断地夸奖着小女孩的脸,身体,还有蓬勃的朝气,然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后来做准备的,因为小女孩成熟了,已经到了能生下健康的蝉宝宝的年纪了。

  开始有不同的蝉,不认识的,认识的,络绎不绝。用着打量货物的眼神看着小女孩,有些蝉用着令人难以忍受的下流的眼神打量着小女孩的胸,臀,然后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

  小女孩回忆起了过去那种泛呕的感觉,想起了到处能闻到的腐叶的气息,原以为妈妈会保护她,可是妈妈拉着小女孩不断地展现在这些恶心的目光前,这一刻小女孩已经不是臂弯中的婴儿了,而是能够在妈妈内心最好的道路上的“牺牲品”。

  妈妈,你爱我吗?小女孩再一次问起了这个问题。

  我当然爱你啊,你是我最珍贵的宝贝。

  为什么珍贵?

  为什么啊?因为你是最漂亮的,是妈妈的结晶,血肉化成的,你那么优秀,我可爱你了。

  可是,为什么你要让那么多的蝉过来看我呢?

  那是因为你要生健康的宝宝啊,妈妈为了你可是废了好大得劲。

  小女孩心里好难受,那些肆无忌惮的目光就和当年把婴儿拖出来时候一样,她觉得浑身发冷。如果她说出她不愿意,妈妈会露出那一次狰狞的目光吗?

  小女孩沉默了,妈妈以为她是在害羞。

  最后一次的七天,她的妈妈已经为她挑选好了那个蝉,她见了那只又小又老粗笨的蝉,无法理解为什么妈妈要这样做。

  小女孩就像枯萎的花朵,失去了生气,尽管美丽,却没有了那令人迷醉的气质。难道自己就要从此以后和这片灿烂的土地告别了吗?永永远远地在那个地下,有了某一个蝉宝宝,像自己的妈妈一遍一遍说着我爱你孩子,长大后为她挑选,告诉她你已经成熟了,然后下一代,再下一代,一代又一代的。

  在一个夜晚,小女孩迎来生命中的转折,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可能会关系到自己的生命安全,大概就和那个消失的婴儿一样,但是这件事重要到小女孩宁愿付出生命的代价。

  妈妈又和她说了一遍妈妈爱你的话。小女孩没有像小时候那样也回上一句我也爱妈妈,在她心里她已经很难脱口而出我爱妈妈这句话了,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让她心里很别扭,很难受,但是她从未怀疑过是否爱自己的妈妈,她怀疑的是造成那些蝉,自己妈妈举动背后的东西,就是这样的东西,小女孩才要忍受那些目光。

  那一天晚上,和前一个晚上,上上一个晚上,之前所有的晚上都一样,反反复复。

  到处都是腐叶的味道。

  那一天晚上,妈妈抚摸着小女孩的长发,用雕花的木梳一遍又一遍地梳到头,然后在重复动作。就像躺在妈妈的臂弯里那时候。

  妈妈。

  什么?

  妈妈,我很爱你。

  诶呀,妈妈也爱你。

  这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话让妈妈好笑起来。怎么了呀?和妈妈撒娇?

  小女孩环住妈妈的腰,紧紧地抱着,她有点后悔了,妈妈这么爱她,可是她要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情呀。更何况是否她的决定是错误的?她的妈妈是真的为她做出了正确的决定,铺上了美好未来的路。但是鼻息间妈妈身上茉莉花籽的味道让小女孩想起的地上的世界,开着漫山遍野红的,黄的,紫色的,白色的花,她有闻到那种很相似的茉莉花的香气,她更渴望能长长久久地待在地上,而不是这个收集地一样的泥潭。

  妈妈,我爱你。

  嗯,妈妈爱你。

  夜深了,都睡了。

  小女孩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到了妈妈的床边,她睡得很熟,因为喝了药的缘故,小女孩心里悄悄地对着妈妈说了好多对不起,可是她终究没有勇气直面自己的母亲。

  小女孩走了,只带走了那把用来给她梳过头的木梳,戴在身上就能想起妈妈的臂弯。

  她爬出地面后第一次见到晚上的月亮,她失神片刻,望着西垂在天边的月亮,又让她想起了睡着的妈妈,小女孩觉得这轮月亮像极了自己的妈妈。

  可是她不能停,必须不断地往前走,是这样静谧别样的夜晚在她心头种下颗朦胧的种子,每走一步都是在和自己的母亲告别,沉重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可是经过了那些充满了生机的花草,夜间出来觅食的小动物,牙齿细小的摩擦声在减轻她的负罪感,空气里充满的甜香让她身体变轻,飘起来,走了好远后,小女孩的心变得轻盈,虽然还是会想到熟睡的母亲,但是更想再多闻闻花香,多看看空气里的发光的浮尘。

  小女孩走到了一颗树下,树干巨大,撑起厚重的伞盖,风在树叶间穿行,叮叮咚咚的,小女孩突然就流下眼泪,像是在告别,和童年告别,和那些另人厌恶的东西告别,彻底离开自己的母亲。

  小女孩自由了,步入了更为广阔的天地,比那七日还要广,还要令人陶醉。

  大学生吹灭了蜡烛,一缕青烟朝上飘去。

  “我的故事说完了。”

  “诶--说完了吗?”年青人以为故事才进行到一半。

  “那个小女孩最后怎么样了?”上班族问。

  大学生想了想,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到最后小女孩依旧是可怜的小女孩。”

  “为什么是可怜的小女孩?她自由了啊。”妹妹说。

  “因为--因为她始终是蝉。披上了鲜亮的外衣仍旧是蝉。她只是在那些人里最夺目的那一个罢了。”

  “为什么呢?”妹妹固执地再问了一遍。

  “她妈妈好爱她,可是始终告诉她的是关于蝉的世界,关于蝉的道理。小女孩不懂呀,所以只能是个可怜的小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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