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扇门

　　她开始感觉到一种无力感，是怎么也无法融入进去的尴尬境界，陆林毅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但很薄弱，好多次那些记忆里的认知都被打碎了，组合不到一起，她很固执绝不相信是自己出的问题，看什么都带上了过去和现在的色彩，上着课对着那张从未见过的面孔想到那双不想盯着的眼睛，说着话时暗自比较这里那里，唯一安慰的似乎就是和沈泽的相处，她试探过沈泽，是不是和她一样，然而比起自己沈泽更像是这里的人，比她熟稔，甚至有时候陆林毅清晰的感觉到一条明显的界限划开了自己和其他人。

　　她也没去悄悄跑到一班的门口，怕看到的听到的是难以接受的事。陆林毅变得沉默起来，比平时更安静地坐在教室里，生了根，没有要起来的欲望，还在说着话的时候陆林毅觉得自己的思绪飘远了，轻飘飘的，很没有踏实感，人显得萎靡，像失了水分的绿油油的菜叶，边缘有点枯黄。

　　她放任自己沉浸在这样的境况里，从那一天开始，看了那支独舞开始，陆林毅开始质疑自己，哪边才是真的，有没有发生过寝室漏水的事，有没有交换过手机号码，有没有沈泽脚受伤，甚至在最开始，到底有没有自己这样的人？

　　太多问题了，她真的感觉到一个小小的撬钉就把人搞得天翻地覆。

　　陆林毅想她倒是挺乐意分裂成两个人的，如果她知道那么这些事带来的迷幻色彩就不严重了，但她不知道，还在怀疑自己，并且每一天的结束与开始她都要告诉自己那些事都不是假的。

　　有没有可能自己经历的不是自己的？是另一个人的？另一个和自己很相似的人的一生，所以才会出现记忆无法重合的问题？

　　那段时间陆林毅除了在教室发呆，看什么都是两个影子外经常跑去图书馆，不管怎么样，只有图书馆这个地方是最真实的，她找了好多能证明她这个感觉的书，沈泽说她最近越来越怪，要疯魔了。她看着沈泽，想说些话但觉得这个人又是如此陌生，会不会哪一天他又冒出来一句完全不是一个样的事实来？这个人不是自己真正长大认识过的沈泽，陆林毅产生抗拒感，甚至内心里依赖过信任过的谢言也不是那个窗口偷偷一瞥异常冷漠的人。渐渐陆林毅已经很少说话了，沈泽也不敢找她，只能每天见着她很担心，见她呆坐在教室隔了一段时间又频频往外跑。

　　有人来问沈泽陆林毅怎么啦？沈泽回答不出来，总不能说我也不知道吧？他感觉得到一夕之间这个很亲密的朋友突然疏远自己，见到自己的时候还很戒备，不仅仅是自己，老师同学都被她戒备着，夸张点连这个空间她都戒备着。

　　有人笑陆林毅是不是失恋了，他说不是，别嘴欠。他们笑作一团，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哪里来的野男人自己不知道！沈泽觉不相信陆林毅是失恋了，以前的迹象来说陆林毅根本就没喜欢的人，这样倒像是生了什么病。

　　沈泽心里一凛，可千万不要是什么严重的病。

　　中午好多人都去吃饭了，沈泽坐在陆林毅的斜后方，他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也要逮住她，问问最近到底怎么了，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沈泽站起身来，带着一身肃气朝陆林毅走过来。他走到人身边了，陆林毅还在发呆，在桌子上画着圈圈，这几天一下子瘦了好多，沈泽看了也不忍心。

　　“你不吃饭吗？”沈泽问。

　　陆林毅回答：“你去吧，我还有事。”

　　“你怎么了啊？最近老是这样，我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了吗？还是你身体不舒服啊？”

　　“没有，你多想了。”陆林毅将脸别过去。

　　沈泽站在一旁，被泼了冷水，陆林毅那么抗拒的态度让他有点受伤，又不知道怎么办，站了一会人还是不理他，像是空气人，沈泽有点尴尬了，只好先去食堂，换个时间再试试。

　　沈泽走了后陆林毅将头转了过来，此时教室空无一人，是午休的时间，大部分都去了食堂或者小卖部，以前到了上午第四节课就有点坐不住了，刚刚宣布下课就有人冲了出去，但是到了人挤人的食堂后还要排个长队，陆林毅没耐心，很多时候是沈泽冲到前面兴冲冲买饭，或者是到了人散的差不多才去吃点，最常干的就是在小卖部那里买刚出炉的三明治。

　　而今这个一如既往的中午她找不到一点亲切感，也感觉不到饿，明明是整个学校最为活跃的时刻，她却像在电影院里周围都是黑的，屏幕是亮的，吵的，里面的人在说话，里面的花开了，树叶落了。

　　走廊里不知道有谁叫了一声谢言的名字，拖得又响又长，陆林毅浑身一震，仿佛打开了某种开关，她立马站起身来绕过桌椅冲到门口，教室的门离楼梯有点远，心的一角刚刚有点触动，她看着那挺拔的身姿就站在那里，向这边的方向走过来，叫了他的名字后谢言就往后看去，陆林毅当然明白整条走廊的人都在窃窃私语，都在用眼角的余光看着，那个和他说话的人就显得那么微小了。

　　陆林毅看着他走过来，经过两扇门，渐渐靠近过来，陆林毅往门里缩回去，看上去就像一个无所事事的人，当他们两个身影一秒钟重合后，她紧张起来，这个谢言会怎么样的举动？下一秒谢言从她的身边走过，目视前方，不知道刚才经过的门框站着一个人。

　　陆林毅像泄了气一般歪在了门框边上，她验证过了，结果与预测一样并不美好，似乎这条心中最重的被验证后就没有那么大的执念了，她明白这是心里和某个地方的连接掐断了。

　　期末过后是暑假，入夏后气温急剧上升，考试的时候一边是汗一边是墨，还有不知未来的假期。沈泽一直到结束都没能和陆林毅说上话，他看着她好像恢复了元气，能说能笑的，吃饭也多了，可就是不交心，没人的时候她就注意到她在发呆，一会盯着窗外，一会盯着自己的手。

　　下午，刚出了成绩，生物难得上了及格线，大约是能交差的程度，沈泽想起来没放假前和陆林毅说的夏令营的事情，说到底不是什么野营，只是到某处安静深林的别墅度个假，交流交流，据说并不是只对高中生开放，还有更宽的年纪的，看了海报上实在漂亮娴静的景象，沈泽觉得不趁最后一个自由的假期使劲玩说不过去。

　　可是他不确定现在的陆林毅会不会陪他去疯。

　　他扭扭捏捏的，像个童真的小女孩，陆林毅几次看到他欲言又止，瞧过来马上就脸红了。

　　“你要说什么？”

　　这还是陆林毅头一次主动搭话，沈泽激动得跟个什么似的，连忙点了好几个头，生怕陆林毅又不睬人了。

　　沈泽兴奋地把海报给陆林毅看，央求她一定要记得考试前的约定：“来呗，你都不理我，我害怕约好的事情你要反悔了。”

　　陆林毅记忆里没这事，可是这边的沈泽闪着眼睛，很期待，她确定自己拒绝后沈泽是怎样的灰心丧气，陆林毅揪着眉，最后还是抬手忍不住往他头上揉了揉，“好吧。这事我记得。”

　　沈泽高喊几声万岁，一溜烟地蹿走。陆林毅是个什么反应也不管不顾了。

　　暑假的七月份阳光，气温，台风，雷雨。

　　湿润的午后，刚下过的雨柏油马路上的水迹很快都被蒸发了。

　　她待在家有一搭没一搭地写作业，隔壁单元的沈泽几乎天天跑过来蹭空调，生怕陆林毅又忽然反悔，偏要时时刻刻看着，陆妈妈买了好多水果在家里准备着，等着沈泽上门来，这个月他已经有隐约在这里扎根的趋势了。

　　陆妈妈喜欢沈泽乖乖巧巧白白净净的样子，每次上门来比对陆林毅还要温柔，这点沈阿姨也是一个样，万般嫌弃沈泽不省心，两个妈妈觉得该把两个人换换才好。

　　他们之间的虐缘也差不多是在这样的天气，刚下了暴雨，晴日暴晒，幼年的沈泽找错的家门口，入了陆林毅，找过来时人在家里好吃好喝的供着，显然已经忘了之前哭着找妈妈的事了。

　　后来陆林毅才知道沈泽天生方向感弱，搬到新校区花了近半个月才搞明白教师和宿舍的直线距离，从此陆林毅就担任了沈泽的向导，到了生地方就要像带着小孩一样，手把手不能松。

　　“所以，你最近是来干嘛？”

　　“啥？”

　　“你作业做完了？”

　　沈泽忙着啃西瓜，只是含糊地说道：“做了几页了……”

　　“你每天那么闲暑假快要过一半了哦？”陆林毅指指台上的日历，上面有她划掉的日子，上个礼拜刚刚结束掉一个台风，继续北上去了。

　　“诶呀……可是我想玩么……”

　　他一如既往的抗拒写作业，怪不得天天跑过来，躲着家里沈母的高压，只有在这陆妈妈把他捧在手心宠得无法无天。

　　“你是要准备打一顿吗？”

　　沈泽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那你还不快点写？你以为我会阻止你被揍吗？不写完夏令营你也别去了。”

　　他头摇得更厉害了。

　　切的西瓜最后都到了陆林毅的肚子里，悠哉悠哉地压着沈泽写最头疼的生物，看他憋屈的表情心情稍微好点。

　　唯有在这点上才让她感到亲切。

　　“你和我说说夏令营干什么的吧？”

　　“不是说过了？”

　　“我忘了。”陆林毅说的毫无压力。

　　“说是夏令营其实就是度假的啦。”

　　“那么好？”换了片新的吃，陆林毅皱起眉，“不需要交什么钱吗？”

　　“要是要的啦，不过只交一点，我存了压岁钱正好可以拿来用。”

　　陆林毅劝他不要被骗了，沈泽就像小孩子似的，总是很相信一些事，林林总总也吃过几次亏，“我不是小孩了。”沈泽会这样回答，然后过了会知道上当了就又会哭着来不说话，陆林毅只好拍拍他，答应给他带好吃的，通常一顿就好了差不多了。

　　“那这次被骗了怎么办？”陆林毅反问他，他思考了半天说：“那也没办法……写个检查好了？”

　　陆林毅很无奈，这样的天真让人想掐他，自己认识的和眼前另一个都天真的让人无奈，无法辩驳，“什么时候能多一根筋？”

　　“可是……”沈泽不这样想，还不谙世事似的，孩童般的，陆林毅见着心疼，这样的孩子以后可怎么办？一定有谁会不顾他将他拆得七零八落的，还有一些不值一提的庸俗卑鄙的人，他不会一帆风顺。

　　陆林毅使劲揉着他的头发，懵懵懂懂的兔子一样。

　　“我和你一起去，被骗了我也损失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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