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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一夜


  起先,她花了好久才能适应从窗格外透进来的阳光,意识还是浮在了半空中,没办法归拢到一起,她眨眨眼睛,感觉已经过了很久,鼻间萦绕着一股浓郁的香味,那股香味越来越浓,她轻轻吸了一口,感觉到一股从未有过的生机慢慢地从身体内部发挥出来,她这才注意到自己动不了了,意识与身体割裂,而只有那股香味让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

  又过了一会,她动了动脚趾,意识中的某一部分开始贴合身体,随后是小腿,大腿,腰部,手指,她试了试发出声音,但只能听到一些嘶哑的声音,不过已经比一开始好了很多,她渐渐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向自己袭来,不再游离在上方,而是找到了归处。

  那香味一下子就消失殆尽,一双手猛然罩住了那些香味快速抽离出去。

  陆林毅睁开眼睛,打量着头顶上方翠纱帐,成色很好,她转过头,面向床外,面前是铺满了阳光的地面,光线被窗格切割,在光滑的地面上投下一个个四方形的阴影。

  不对劲。

  陆林毅脑袋里满是疑问。

  这间房间古色古香,空间很大,仅仅使用琉璃屏风隔开许多空间,陆林毅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穿着在宿舍里换上的睡衣,一双素白的绣鞋放在床边的脚踏上,陆林毅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睡衣,发现是在和那双绣鞋不怎么适合,光着脚踩在地上,一股凉气就顺着脚底板往上冲,陆林毅还是穿上绣鞋,正好合自己的脚,仿佛那双绣鞋就是为陆林毅准备的。睡觉的床在房间的最里面,上悬了翠色的纱帐将整个睡处与外面隔了开来。

  陆林毅走到窗前,窗户没能打开,从窗缝中往外看去也只是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但阳光却像毫无阻力一般穿透那层白茫茫,照亮了整间房。

  陆林毅每一扇窗户都试着打开,没有成功,门也像窗户一样被锁死了。

  陆林毅暂时放弃要出去的想法,转而看向房间,房间尽管空旷,但一尘不染,似乎有人定期打扫一样。她看向其中一扇屏风,上边画了好几棵红梅,屏风的背面是隔出来的书斋,内设长桌一张,古砚一方,旧铜水注一只,旧窑笔格一架,斑竹笔筒一个,旧窑笔洗一个,糊斗一个,水中丞一个,玉镇纸一条,长桌后放了实木书架,书架上放了许多书,陆林毅大概翻了几下,都是些当时的经史子集居多,没什么特别的。

  离开不远的地方放着一张古琴架,旁边放着一张小几,上摆了鼎香炉,刚才的香味似乎就是从那里传来,但香味已经淡不可闻。另一张小几上放了一个椭圆形状的大瓷盆,上面画了好几朵含苞的牡丹,瓷盆里盛着清水,养了一条红色的金鱼。

  从屏风后走出来,便是一张圆桌,上面摆了茶具,陆林毅掀开茶盖,里面没有茶水,十分干净。四周摆了几盆花景,墙上挂了两幅山水图,不知道是哪里的风景。

  陆林毅见周围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又回到刚醒过来的地方,除了月洞床外,在窗旁还放了一张贵妃榻。角落里面放着雕花衣柜,衣柜的门已经被老式的锁锁上,陆林毅看了看暂时没办法打开柜子。

  她又退回到床那边,盘着腿坐在上面,坐了一会,又起身把纱帐放下,纱帐内外悬挂了两层,她把它们都放了下来,阳光朦朦胧胧的投过来,外面一切的棱棱角角都被柔化了。

  陆林毅这才感觉稍微好点,她整个人缩在床里面,重重叠叠的遮挡,让她感到一丝放松。

  陆林毅开始思考现在的状况,她原本在宿舍里睡觉,那时候已经是晚上了,一个星期前她出了院,脚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在那之后她就没再见过谢言,按部就班的生活并没有拉近两个人的距离,并不是说自己对谢言有什么想法,只是陆林毅弄坏了谢言的钢笔,还没赔一个新的,可是在学校里找不到什么机会去见谢言。

  晚上陆林毅刚刚赶回学校,新的钢笔已经买好,她想着找个时间给谢言,接下来她就睡着了,她几乎没听到像第一次那个系统的声音,一醒过来,人就在这个安静空旷的房间里了。

  说到安静,这次和学校那次不一样,那些安静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想打草惊蛇,不得不保持警惕,而现在这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陆林毅抬头看着床顶,又看着床沿外的光线,她感到一阵心悸,陆林毅翻身下床,把耳朵贴在木窗上,她努力搜寻到某些可能存在的细小声音:鸟鸣声,水声,人说话的声音……可是不管她怎么希望任何一种声音的出现似乎都不如愿,即便是地处一片僻静的地方,陆林毅也没少去过,但是这里真的像被一切声音抛弃了一样,是死的。

  尽管它看上去像一件普通的房间,一间姑娘的闺房,陆林毅楞了一下,她觉得这里是女孩子的闺房,甚至都没有找到类似能证明的东西:梳妆台,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等等。

  陆林毅觉得脚底一片冰凉,她刚才下床没有穿鞋,她现在并不急着回去穿鞋,一簇簇的寒冷能让她脑子清醒一点,甚至让她知道这里只剩下自己是唯一的活物。

  她觉得心有不妙,房间虽然没什么明显威胁到生命的东西在,但事实上,如果待得久了,陆林毅觉得自己也要融进这房间里,成为其中的一部分,现在她仍然是多出来的那一部分,还有多长时间能让她浪费,心里没底,怎么才算成功,更是没有任何提示。

  陆林毅想起房间里养了鱼,跑到书斋那里连着盆端到床前,又拖了一把凳子,把它放在上面。

  房间是死气沉沉的,包括空气阳光,那么这条金鱼也不能幸免才对,但是,能够找到房间突兀的地方也只能是这条金鱼了,陆林毅认为金鱼不一样,又说不出所以然来,她只能把它搬到面前观察。

  陆林毅必须让精神高度集中,死死地盯着那缸金鱼,让自己看上去像一个傻子,同时又不得不分神出去听周围有没有什么动静。

  她像一座雕塑,很长一段时间才换一个姿势,但陆林毅没注意到,她以为是自己太过于认真的缘故,也没注意到有那么一会她没呼吸,也没感到肺部要爆炸的痛苦。

  瓷盆里的金鱼全身通红,尾部是珍珠一样的白色,它安静的悬在水里,尾巴没有摆动的幅度,金鱼诡异地紧闭着嘴巴,仔细看它的眼睛有一圈发红的细细的圆圈状的线条。

  陆林毅深吸了一口气,她怕自己被一些东西吓住,然后某一个瞬间,说不清是在哪一个部分开始的,陆林毅发现房间并不是一成不变了,从一个看不到的角落依次活了过来,大概是因为自己在这个房间待久了,也能感觉得到,她看见阳光渐渐黯淡下去,从柔和明亮的亮度慢慢过渡至泛着橙红的黄昏,随后太阳西沉下去,光芒燃尽了后就变成沉静的墨蓝,不知在哪个草丛中出现夏虫的鸣叫,微风吹过的时候能听到树叶间簌簌的摩擦声。

  金鱼抖动了一下薄纱似的尾巴,停滞的水流从那一个抖动之后重新鲜活起来,氧气重新充盈,瓷盆上含苞的牡丹盛开了一朵,朱砂色的牡丹栩栩如生,陆林毅还能闻到随着慢慢盛开的花苞散发出的甜味。

  陆林毅惊奇的看着这一切,她之前神经紧张,觉得这是一间吃人的房间,然而夜幕落下,它好像又重新建立起了与人间连接,至少,陆林毅不再觉得害怕。

  陆林毅穿上鞋子,到处找蜡烛,天黑了下来,房间里也黑蒙蒙的,只能依靠洒进来的银色月光。陆林毅挪开灯罩,里面有一支用到一半的蜡烛,找到点蜡烛的工具,烛火的光芒映在纱糊的窗上,上面照着陆林毅的影子。

  陆林毅拿起烛台,走到门边,轻轻一拨,果然门已经自动解了锁,陆林毅拉开一条缝,外面已经不是白天雾茫茫的一片,而是打理的干干净净的庭院,下过雨空气湿润润的。

  陆林毅知道这是在提示自己必须到外面去,但她不能傻乎乎拿着个烛台就跑到外面,她打量房间,最后在衣柜顶上找到个照夜路的灯笼,陆林毅把烛台的蜡烛移到灯笼里,然后又是一阵翻箱倒柜,才找到一把做绣活的小金剪。

  陆林毅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揣着金剪刀,如果不提如今的处境,今晚到是个赏月的好时机,陆林毅抬头望着空中圆月,月色透明,没了白天大雾弥漫,月色下的一切都显得澄静。陆林毅回头打量,发现自己待得房间是在一个小院子里,院子打理得很是别致,唯有一条鹅软石铺就的羊肠小道通往外面,可惜陆林毅没办法欣赏周遭的美景,她顺着小道走了一会才看到院门。

  院门是一扇黑色木门,陆林毅推开时还发出老大的声音,像是很久没有人开过,可是无论看到院子的景色还是房间的布置都不像是已经荒废的样子。

  陆林毅探出脑袋,灯笼只能照亮前方一两米的地,左右观望一下,好像这里的人都已经休息了,只有陆林毅一个人活动。

  出了自己待着院子后,陆林毅继续往前走,她闻到一股香味随着她行动的轨迹越来越浓,那不是一种味道,相反是好几种香味混合在了一起,也不是人工合成,像是那些香味天然而成,每一种味道都互相独立,但又缠缠绕绕,格外的吸引人。

  陆林毅寻着味道,走到一扇更大的木门前,其中一扇半掩着,味道就是从那里传出来。门上有了匾,上面有字,陆林毅提着灯笼才看清,匾额是木制的,上面写着两个字:惊园。

  “惊园?”

  “是花园吗?”好奇怪的名字,陆林毅心里想。

  花园内奇香扑鼻,郁郁葱葱,灌木间被修成路的形状供人通过,而花园的正中心是座亭子,四周都围上了纱帐,将亭子里的景物挡住。亭子被建在了一湾湖水中,那湖水是从外面引来的活水,岸边中了几株柳树,旁边还有几株紫藤,垂下来的紫色蝶形花冠在月光的照映下蒙上一层淡紫色的光芒。

  湖的周围还有几座假山,太湖石被凿成各种形状,呈环绕状包围住湖水。在湖的另一边是一株老梅,奇怪的是那里除了老梅树就没有任何植物了,树底下有一个鼓起来的形状,陆林毅走近立马反应过来,那鼓起来的小山包是一座坟包,没有墓碑,坟包的面前到是供奉了几样水果,香烛,纸钱。

  陆林毅先前还觉得花园里幽静异常,现在像被泼了冷水一般,处处透着诡异了,微风吹来时惊动了枝条摇曳,灯笼里蜡烛的火光扭曲了一下,陆林毅发现自己竟然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坟包,脑海里自动浮现出自己安然地睡在坟墓里的幻象。

  陆林毅感觉自己在数九寒天之中,这里的环境已不像刚才那样,本来是接受自己外来的存在,但是现在仿佛换了一张面孔,□□的肌肤第一就能感受到骤降的温度,好像这里并不欢迎自己。

  陆林毅觉得手疼脚疼,微风化成了最锋利的刀刃,割开了皮肤,密密麻麻的刀口崩裂开来,一丝丝的血迹留下来,陆林毅并不是不能忍,但她莫名其妙的心慌,胸口里有一支哨子,它吹得多么尖利急促,心跳的频率就有多么频繁,她还在耳鸣,那声音只有自己能听到,不断地往耳朵里,脑子里钻,陆林毅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惊园也跟着一起震动,不断地抗拒着陆林毅,要将她赶走,陆林毅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挤压,还有个声音不断催促自己快走,陆林毅受不了,但脚上割开了一道道的口子,她觉得疼,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了,膝盖磕在了地上,灯笼也随即熄灭,但是陆林毅不能回头,只能拖着身体一路跑出惊园,跑回刚才的那个房间。

  陆林毅忍不住身体上的疼痛,她以为到了房间会好一点,但她只觉得身体的一切活力都在离她远去,她把自己往床上一摔,柔软的缎面还是没办法缓解越来越沉重的身体,她再次被迫把意识与自己的身体分裂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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