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嫌隙
拿着纸条的沈姮在灯火通明的织云殿内枯坐了许久,如同那年贤王准备进京跟她辞别一样。
无语凝噎,唯独烛火在寂静中爆出一声脆响。
回过神来的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起身吹灭烛火,袅袅升起的青烟在空中弥漫散去,只剩两盏昏黄的灯火,换下衣服后这才躺在床上歇息。
夜色如墨,虫鸣鸟唱,而躺在香帐内的沈姮却睡得并不安稳,床边的熏香袅娜入梦,化成了一双璧人执剑共舞,二人嬉笑着,却被一个白衣女子呵斥分开:“姮儿,你这般堕入儿女情长,是要忘记你当年的誓言了吗!”
“姮儿不敢忘,”稚嫩的脸上还挂着一滴泪珠,“誓为楚家满门报仇!”
烟雾四起,一个提着红色灯笼的小女孩一声一声呼唤着:“姮儿姮儿,来与我玩啊,我在下面一个人好孤单呢。”
后面跟着的是一对儒雅的夫妻,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姮儿,我们都没走,都在看着你呢。”
一个身着青袍的男子,嘴角勾着笑意:“姮儿,不要忘了报仇呢……”
一个一个,不消片刻,楚姮便看到当年楚家的人都站在自己的面前,她似乎身量也开始慢慢缩小,又变成六七岁时候的模样,天色阴沉了下来,电闪雷鸣之中洒下了瓢泼大雨,一声暴喝响起,楚家人的头颅纷纷飞了出去,在刑场上堆成了人头塔,小小的楚姮觉得自己要望不到尽头的人头塔。
“楚家身为宫中太医,谋害贵妃,按律满门抄斩,以儆效尤!”
尖细的宣旨声飘荡在上空,打扮成乞丐的楚姮手中拿着一枚玉佩,在长长的黄泥道上走了又跌,跌了爬起来再走。
“去汉中城找一个叫琅嬛阁的地方,把玉佩交给一个叫嫣然的人,她会教你怎么报仇的!”是管家把她藏在破庙时说的话,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唯一报仇与活下去的希望!
漫长,而无期,黄泥道突然坍塌下去变成了悬崖峭壁,一双双苍白的手从地底下伸出来,要把她拉下去。
“不报仇就下来陪我们吧,姮儿……”
“姮儿……”
“嫔主……”
沈姮感觉有人在摇晃着自己,那一声声哀怨的姮儿也渐渐变成了嫔主,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容芝与竹晓两张关切的面孔。
“嫔主,你没事吧?”竹晓开口问道,她是第一次见到自家嫔主这么失态。
“嫔主,你又做恶梦了。”容芝的这一句是肯定句。
沈姮点了点头,用手揉着太阳穴:“没关系,我缓缓就可以了,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卯时了,也该是时候起来准备到棠梨宫请安了。”容芝看了看天色,想起更夫还没有敲卯时,故而猜道。
沈姮自然是让竹晓去叫梳洗的宫人进来。
“嫔主,强求过去之心不可有。”容芝将她扶到梳妆镜前面,毕竟昨天容芝在外屋守着,所以并不知晓里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想起自家少主与贤王的过往,还是如此劝说。
“放心吧,我省得轻重。”一脸疲惫的沈姮强自打起精神,毕竟现在是在皇宫里面,本来没什么的别人也能传出些不中听的话,现如今面色不好,还不会被有心人嚼舌根之类的云云。
宫人鱼贯而入,左边一列捧着各式的熏香花油胭脂水粉,右边一列拿的是各样珍宝珠钗华服美饰,给沈姮请安过后,这才上前帮其梳洗。
毕竟沈姮今日神色不佳,故而特意穿了一身嫣红色洒金广袖襦裙,让人化了个娇俏可人的桃花妆,配上头上错落有致的梅花簪子,两支珍珠流苏簪子垂在两鬓,这才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了起来。
到了棠梨宫的时候,众人都在三三两两说着话,看到沈姮今日的妆扮之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以及妒忌,不过毕竟现如今她是最为受宠的妃嫔之一,故而她人只能行礼,好言以奉。
然而,毕竟真绝色应当还要属被皇后特意赐座在前面的余婕妤,这后宫之中,不管多娇艳的颜色最后都会衰退,唯独有了子嗣之后才能有一席之地。
定省大多数时候都是无趣的,不过就是喝口茶聊个几句,觉得没甚意思的便告退而去。
毕竟天天相见,一般没事的时候大家也都能够相安无事,尤其是现如今余婕妤有着身子,闹的话唯恐一顶诚心与皇嗣过不去的帽子扣过来可就不美了。
容贵妃是最早走的,而后便是琴妃,而后便是莺莺燕燕纷纷告辞而出。
出了棠梨宫之后的沈姮本来打算先行回宫,好好思虑一番要怎么对付余婕妤,没想到容贵妃倒是派人拦下了她的肩舆,只好跟着前往了德仪宫中。
被通传后的沈姮走入寝殿,容贵妃正歪在软榻,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地道:“太后昨日召见你了?”
“太后说有些闷,让嫔妾过去伺候着。”听到容贵妃的这么一句问话,揣摩地回了这么一句,心中更是大胆做了猜测,太后要做什么事情,其实容贵妃完全无需过问,如此想来容贵妃应当是不轻易愿意受到太后控制的是。
“哦?是吗?”容贵妃语气不咸不淡,似乎只是在问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但是问话的内容在沈姮这等聪慧的人眼里是早已经出卖了她的内心,“本宫听到的并不是这样,难道你不想说实话?”
沈姮垂下头,脸上适时地闪过一丝慌乱:“太后说头疼,让嫔妾帮她按一按头,还说嫔妾手艺不错。”
“手艺不错,有空的时候多去寿安宫走走,是也不是?”容贵妃冷笑一声,这些话的内容后宫的高位几乎对每一个想拉拢的人都这么说过,她自然也不陌生,但是以此来唬住刚进宫没多久的沈昭仪应当还行。
“太后说嫔妾帮忙按了之后,头也就不那么疼了。”沈姮咬死了只是过去帮忙按按头上的穴道的。
容贵妃见她不上钩,语气冷了下来:“看来沈昭仪是觉得太后这个靠山比本宫重要得多了,所以才说这样的话来蒙骗本宫的吧,要知道一开始太后是反对你进宫的,若不是本宫在太后面前讨要了你,太后还不想容忍你们兄妹俩,本宫毕竟是太后的侄女,倘若本宫现在想动你们沈家,你说这后宫之中还能有你一席之地?”
“嫔妾不敢,嫔妾自成了娘娘一派的人,一直都是忠心娘娘的,只是……”沈姮环顾了一圈四周,表示有人故而不好回答。
其实当初的事情,沈姮还是知道的,毕竟她就是谋划者之一。
几个月前,派去汉中剿杀靖王属下,并取得靖王贩卖私盐并通敌卖国的证据的兵部侍郎被杀,而却让一个小小的四等将军立了功,太后不可能不怀疑。
尤其是皇帝为了要封他为兵部侍郎,母子二人吵了起来,京城被这件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一直到后来四等将军拼死救下太后,太后松口让沈家四小姐进宫为妃,太后皇上二人才缓和了下来。
然而与众人的想法不一样的是,太后在皇帝最积极在明面上要捧沈家,众人都认为沈家是皇帝的人之时,太后认为沈家并非如众人所想的那般。
说起来言九宸本来就甚少忤逆他,但是这件事上,为什么他要如此积极呢?
待得太后派人将沈行司的底细背景一查,这才恍然大悟,那沈行司家的官运实在不亨通,一个四等将军居然就是家中最高的官了,这本来只能证明沈行司平庸罢了,然而他竟然是当年的文状元,因为得罪了靖王被免去官职,故而投笔从戎,用一分一分战功,换来的这四等将军。
也就是说,沈行司是个可造之材,只是以前一直在尘埃之中,故而没人发现罢了。
经过调查又发现,皇帝竟然暗中多次派人前去许与好处。
太后将所有的事情都联合起来,这在一瞬间便想通了所有的关节,看来皇帝是想将沈行司收于麾下,身为太后娘娘,既然皇帝想玩一把不如就奉陪好了,故而允了沈姮进宫,存的是最后再将沈家上下都握于掌中,让皇帝白忙活一场的心思。
容贵妃屏退了众人,走到沈姮面前,抬起她的下巴:“现在总可以说了吧,嗯?”
“太后娘娘,让我对余婕妤动手。”沈姮小声道,一双凤目却在观察容贵妃的反应。
“不过一件小事,看把你吓成这样,先前看你对曹充媛下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容贵妃显然是松了一口气,故而说出来的话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些日子余婕妤也确实是威风得紧,不过她也不是宫里唯一一个要生的人,本宫看了这么多年也看开了,既然是太后让你做的事情,干净利落点。”
“谨记娘娘教诲,”沈姮福了一礼,嘴角勾着浅浅的笑意,不过却是对着容贵妃招了招手,示意其上前来,“太后似乎还说了一句话,嫔妾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也可能是嫔妾听岔了。”
容贵妃蹙紧眉头,心中一跳:“什么话?你尽管说就是。”
沈姮左顾右盼,见四下当真无人,悄声道:“太后说,宫里容家的女儿就娘娘一个人,有时候闷得慌。”
“你说话小心着,连太后的话都敢编排!”容贵妃脸色大变,竟然当即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你信不信我将这句话告诉太后,有你好果子吃!”
“嫔妾真心为娘娘,没想到却被娘娘如此误会,也罢,娘娘尽管说就是了,也只当嫔妾豁出一条命来,给娘娘提个醒。”沈姮抿着嘴,垂目的模样真是我见尤怜,心中却是肯定了这个容贵妃姑侄二人是有嫌隙的。
且这嫌隙的关键点,就在容贵妃身上。
沈姮见容贵妃挥了挥手,便告退而去,出了德仪宫门后,抬首望向匾额上的三个大字,眼中露出一丝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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