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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木屋派对与出海


  何淼淼对夜晚的大海有些恐惧,无论是当初妈妈陆娜办豪华游艇派对的时候,还是现在。

  和白天的碧蓝不同,夜晚的大海特别幽暗。海水墨黑墨黑的,时不时拍打着他们这艘小渔船,好像一个不高兴就会将他们吞噬。无边的夜空与浩瀚的夜海,分不清交汇的界限,在上面航行,仿佛是沧海中的一片小小落叶,渺小得不值一提,就像飘荡在一个黑洞,不知将被吸到何方。

  其他人要么兴奋,要么淡定,只有何淼淼双手紧握,忐忑地坐在中间。

  破旧的渔船已经驶离海滩好长一段距离,Bye姐关掉发动机,让船在海上随波逐流。机器停止轰鸣,世界顿时安静下来,即使海浪声从未停止。

  “太美了!不行,我得躺下来!”坐在何淼淼对面的男生发出一声赞叹。

  何淼淼随着他的目光抬头仰望,夜空中一轮巨大的圆月,仿佛是封闭的黑暗世界唯一的天窗,将恐怖变成祥和,把彷徨化为宁静。皎洁的月光辉映在无边的海面,泛起支离破碎的光点。何淼淼的忐忑也少了几分。

  刚才说话的男生真的在渔船中间躺下了,渔船本来就不大,两边的人脚一伸,就可以碰到他的身体。

  躺着的男生叫叶致远,是暮明岛唯一的快递员。高中毕业后的这三年,每天一大早,他就开着那辆破破烂烂的小货车到暮明码头接应快递。和全世界等快递的女人一样,叶致远是暮明岛的女人们最想见到的男人。

  常年在烈日下派送快递的缘故,他很黑,双眼炯炯有神,一笑眼睛却眯成一条线,只看见那一口大白牙和两个若隐若现的酒窝。

  “诶,你还真躺下了啊!”对面的女生用脚踢了踢躺着的男生,她侧身对她右边戴着黑框眼镜的男生说,“把那盘烤串递给我。”

  装烤串的方铁盘非常大,那女生直接放在叶致远的肚子上,说:“那你就给我们当桌子吧!”

  叶致远倒也不在意,说:“送了一天快递之后,躺在海中央看月亮的感受,你们大学生不会懂的。八块腹肌的桌子,尽情享用!”

  那个女生叫罗静,但人可一点都不文静,反而张扬得有些跋扈。旁边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是罗静的男友徐归,上船的时候就已经喝得微醺了,时不时傻笑两声。两人都在C城上大三,趁着暑假实习前空档的一个星期,先跑回老家来放松放松。

  Bye姐利索地开了红酒,倒了一杯,说:“谁拿故事来换?”

  坐在何淼淼右边的余跃立刻起身,抢过酒几乎一饮而尽,说:“我来!”

  “还想说听完故事才决定有没有资格喝,你倒好,这种喝法,白白浪费了我的酒!”

  不顾Bye姐的抗议,余跃站在船上,小船随着海浪微微晃动,余跃也晃晃悠悠地讲起了故事。

  余跃讲的是一个女人的故事,一个很传统的女人。

  女人不是特别漂亮,有点胖有点壮,心很细但力气特别大。她有一双好手,不是说纤纤玉手,相反还挺粗糙,但那双手有魔法——烹饪、做家务、收纳整理,所有的脏乱差在她手中都会获得重生。

  怎么形容呢?

  比如说岛民晚上都喜欢在院子里摆上桌椅开台吃晚饭,她做的菜,晚饭时都会被邻里的小孩哄抢一空,后来直接演变成了邻里间端着菜走来走去、互相换着吃的热闹场面。

  做家务和收纳整理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家的东西堆起来总是吓人一跳,没人想得通那小小的房子怎么藏得下那么多东西——没错,是“藏”而不是“放”,东西再多,经她收纳,家里的空间看起来还是那么宽敞。

  这么能干的女人,丈夫也是在岛民里“鹤立鸡群”,或者说“鸡立鹤群”才对——他瘦削、苍白,性格也有些唯唯诺诺。

  但女人觉得他好。

  岛民多是男主外女主内,但其他男人回到家都一副了不得的大爷样,而这个男人却什么都依她,且每天早早下班,在她忙于家务的时候,男人就陪孩子做功课、给老婆孩子讲故事。还别说,讲故事男人还挺在行,手舞足蹈、绘声绘色,一扫平时那畏首畏尾的样子。

  这个世界,人人都向往着山川海湖,她却甘愿囿于厨房和小家。

  她这么能干,丈夫和孩子自然处处依赖她,结果突然没了她,生活就全乱套了。

  为什么突然没了她呢?因为她死了。

  不过在死之前,她给了丈夫和女儿最独特的爱,独特到常人无法理解。

  变身“后妈”,是她爱女儿的方式;让丈夫倾家荡产还辛苦跑了两年远洋海钓船,则是她爱她男人的方式。

  “现在有奖问答,那女人为什么这么做?”余跃边说边在小船上蹦起来,兴奋地叫着,“谁知道?谁知道?快举手!举手!”

  小船摇晃起来,何淼淼赶紧拉住余跃的左手,生怕她跌落海中。

  “小跃你醉了吧?这么灭绝人性是哪门子的爱呀?”徐归打了个酒嗝,醉醺醺的他竟然听不出余跃说的是暮明岛人尽皆知的那个故事。

  罗静用胳膊肘用力地撞顶了顶徐归,示意他闭嘴。

  不过徐归有一点没说错,余跃似乎真的醉了。

  “我知道!我知道!”见没人回答,余跃撇掉何淼淼的手,自己高举着手嚷嚷起来,“女人觉得自己唯一能留给女儿的,就是那魔法般的手艺,她必须教给女儿,不管怎样都要教给女儿!”

  余跃说完安静地杵在那里,不知是因为海浪还是因为喝醉,她的身体晃得更厉害了,波光映在眼中亮晶晶的。

  “……好吧,但对丈夫也太狠了!倾家荡产,还让一个柔弱书生去跑船?”徐归吐槽道,“那女人肯定是不知道跑远洋海钓船的辛苦!每天劳动强度极大,而且单调、封闭、孤独……如果不是岛民出身,或是专业船员,一般人身心直接垮掉!”

  “嗯哼……”余跃笑了起来,说,“但你不知道对那个懦弱的男人来说,比跑船更可怕的是什么。只有女人知道,那个唯唯诺诺的男人执拗起来有多要命。如果没有倾家荡产,没有倾尽全力,那男人一辈子都会怨恨他自己的无能。”

  余跃喝下杯里最后一口酒,说:“狠心和自私,却是她生命最后的爱。”

  杯中滴酒不剩。

  船上的人都安静下来了。

  Bye姐又往余跃的空杯倒了倒酒,说:“这故事,值得再来一杯。慢点喝。”

  “呵呵……好!”余跃却又一口喝完,坐下就靠在何淼淼的肩膀呼呼大睡起来。

  我们都习惯用自己的价值判断对周遭的人事物下定论,就像桑婆婆咬牙切齿说给何淼淼听的版本,情节和余跃说的没多大差异,表达的意思却是截然相反。

  何淼淼相信桑婆婆不是刻意抹黑,但她固有的价值判断却在无意中带上了偏见,让故事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自认为很“客观”尚且如此,何况我们看的不少新闻,为了点击量而标题党、故意有所隐瞒、或放错重点。

  而受众呢?我们很忙,细看的时间都不一定有,又哪里有心思去认真考证真假?再说,真正关心的,是事件和当事人本身,还是在面对事件中时表现出来的那个善良的自己呢?

  余跃的父亲,白天用工作麻痹自己,回家则置身旧物。你可以说他深情,也可以说他自私。但最重要的是那个为父亲收拾了那么多年烂摊子的余跃,始终理解并爱着她的父亲。

  漫漫岁月,我们固然形成了不少公序良俗、判断标准,就算出发点是好的,但你以为的也许真的只是你以为罢了。人生百态,个中的冷暖悲欢,只有当事人知道。

  何淼淼的注意力从余跃身上重新回到故事现场时,故事已经讲到一半了。

  叶致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躺着当桌子了,正站在船中央,压低嗓子说着另一个故事。

  “……据说那段时间,每到午夜,就会有一个女鬼从海里冒出来,海藻一样的长发飘在海面上,月光下的那张脸惨白惨白的……还看不清五官!”

  “得了吧,这种恶俗桥段!”罗静翻了个白眼。

  “你别不信!”叶致远指了指远处的海面,继续说道,“你看波光粼粼,无数的白色点点在浪花里起起伏伏,但你再看仔细一点……那一大片的白点点里,有一颗头正看着你呢……”

  “是不是像这样……”

  大家本来都随着叶致远的描述看着远方的白点,这句话让大家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坐在小船上,头发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珠,双眼穿过长发的缝隙,正怨恨地盯着他们。

  “妈呀!”叶致远尖叫一声,直接扑通跌进了海里。

  “哈哈哈……就你这怂样,这杯酒归我啦!”

  女鬼拨开长发,正是罗静,对于叶致远的反应她是相当满意,不枉她还往头上浇了一瓶矿泉水。

  何淼淼对午夜大海的恐惧本来被叶致远一点一点地召唤回来了,但这么一个搞怪的插曲,倒也把恐怖的气氛都打散了。

  Bye姐把酒递给罗静,也吐槽叶致远:“编故事麻烦编好点啦!”

  “啊!那是我的酒!”叶致远在海里拍打着以示抗议,说,“而且谁说我编的!我爷爷年轻时亲眼见过!”

  “行行行,你先上来吧,万一被女鬼抓走就不好了!”

  叶致远浑身湿漉漉地上了船。他故意用力地甩了甩头发,模样像一只使坏的小藏獒,水珠乱飞,每个人的脸上都遭了殃。

  “我可是要脱衣服了啊,各位女士可以别过脸了啊,特别是徐归,你媳妇要是被我拐跑了可别怨我哟……”

  “八块腹肌是吧?有本事你把裤子也脱了!本姑娘绝对敢看!”罗静回敬道。

  又是一番嬉闹。

  何淼淼却是早早别过脸,所以当有人戳她手臂的时候,她忙说:“我不看!”

  “哈哈!我裤子穿着的!”叶致远看着何淼淼,月光下她的脸似乎微微泛红,说,“城里来的,你也讲个故事来听听吧。”

  何淼淼回过头,叶致远裤子是穿着,但上半身却是光着的,黝黑的肌肉带着残留的一些水滴,在月光下发着亮光,带着一丝原始的野性,但一双眼睛却出奇的纯净,似乎一眼就能望到底。

  何淼淼本想再次别过脸,但大家都见怪不怪的样子,自己若是在意似乎显得反应过度了。

  可是,她也要讲故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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