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节气

　　看周敏一直在沉思不语，封大娘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几次想开口问，可想到刚刚周敏让她安静的话，又没敢出声。

　　周敏仔细看范晴雨的脸色，和身上黄色皮肤相比明显昏暗些，甚至有些地方有点发黑，想她从腊月开始犯病到今天病程不短了，再加上厌食、精神不济，怕已由脾及肾，病情算是严重了。

　　她心中细细思量，除湿退黄最佳的药为茵陈，可药性苦寒。这范晴雨脉象沉细，苔白腻，说明体内寒湿内阻，阻滞中焦，阳气不足，畏寒肢冷，现在天气还是很冷的，所以不敢重用茵陈。

　　相反周敏觉得应该散寒温阳，健脾化湿，防止寒湿进一步伤害肾气，便打算先以治本为主，等温中回阳之后再开泄腠理，更为妥当。

　　有的病就是如此，如果过于追求见效快，反而不利于日后身体恢复，也有可能会埋下隐患。

　　所以周敏所开的方子以附子、干姜、桂枝之类温阳散寒之品为主，加枸杞、茯苓、白术等药健脾益气，而茵陈只用了一钱五分。

　　她怕病人有所误解，解释道：“因为你身体寒湿气比较重，所以我这次开的方子是以散寒化湿为主的，退黄效果可能没有那么明显，等……”周敏看向周顺：“今天立春吗？”

　　“静云道长说是今天立春。”周顺想不通这和节气有什么关系。

　　内经上说：“必先岁气，毋伐天和”，中医里重要的概念那就是天人合一。

　　周敏算算日期：“我详细给你说一下治疗方案，我刚刚开的这一剂，你先吃十天，吃完来复诊，调调方子，等到惊蛰的时候，天气也暖和，同时你身体也调节好了，黄疸会自然消退不少，到时三剂药估计就能好了，这样对你的身体也更好。”

　　这就是所谓的“待遇时而动，何不利之有！”

　　听完这话，范晴雨一下子就急了，黄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有点吓人：“周大夫，就不能先给我开退黄的药吗？”

　　“你身体太虚弱了，寒气不散，湿气也难以除尽，现在吃退黄的药也难以有什么效果，我刚刚把治疗方案说得这样清楚，就是为了告诉你和你的父母，治疗也是要循序渐进，需要一点耐心的。”而且一个月已经很快了。

　　站在一旁的范老伯拍拍女儿的肩膀，沉声道：“听大夫的话，别着急。”

　　“我知道她着急什么，她想赶紧好了回郝家去，她怕那个混蛋要娶别人！”封大娘想到此气就不打一处来。

　　她要强了一辈子，想不到自己的独女，任人拿捏不说，到现在人家都把她休回家了还不清醒，还想回郝家去做牛做马，简直是要气死她！

　　封大娘上前一把握住周敏的手，语气急切：“周大夫，你有没有治脑子的药啊，我这女儿绝对脑子有问题！”说完松开一只手点了点女儿的太阳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娘，你怎么这样啊！”范晴雨急得快要哭出来了，看母亲冷着脸，便看向父亲：“爹，您帮帮我吧……”

　　她还没说，范老伯就打断了她的话：“听你娘的话，治病要紧。”不再看女儿那张挂满泪珠的黄脸，反而看向周敏，语气坚决：“大夫，我女儿先养身子。”

　　范老伯心里也是难受得很，女儿变成什么样，他和老伴都不会嫌弃她的，有什么比身子更重要呢。

　　范晴雨见连爹都不帮她，心中只有绝望，她知道一个月，相公肯定要新娶了，只要这样一想，她的心就疼得要死，痛恨自己怎么没出息地生了这样的怪病。

　　周敏摇摇头，在范晴雨的哭声中，写下方子，又写了几个食疗方，看范晴雨一脸伤心欲绝，也不知道那种妻子生了病就休掉，一个月等不及就娶下一任的渣男有什么可留恋的，尤其听她母亲说，她在婆家也是受尽欺负，就更加理解不了了。

　　偏偏范晴雨沉浸在自己的哀痛之中，丝毫没看到她身后为她操心的父母。

　　封大娘手颤抖着接过方子，又仔细问好食疗方子的做法，看周敏不厌其烦地教她，心中十分感谢，范老伯也是在一旁，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的，等付了药钱后，二人又细心给女儿包好布单，才搀着她缓步离开。

　　周敏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心中感慨：可怜这范家父母心啊。

　　“阿姐，快跟我细细讲讲今天这个案例。”周顺倒是一脸兴奋。

　　周敏微微一笑，刚要转身回医馆，就听到后面熟悉的男声：“周大夫。”

　　她回头看到来人，微微一愣，这人长得确实好看，又看自己的弟弟努力睁大眼睛，只觉得好笑。

　　而常瑞一进门就看到了大堂上挂着的“妙手圣医”四个大字，薄唇轻抿，眉头也皱了起来，一双如墨的黑眸看向正笑着的周敏，原来这字是送给周家医馆的！

　　“常公子，是来复诊的吗？”

　　听了周敏的问题，常瑞并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

　　周敏倒也不在意，与弟弟一起领人进了诊室，仔细看了常瑞的神色与行止后，对依旧很在意外貌的弟弟说：“阿顺，你来看诊。”

　　周顺做到诊桌前，到没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儿了，诊完脉象，直接说道：“常公子，你还是要忌忌口啊。”

　　常瑞虽然吃了一剂药咳嗽就减轻了，可还是觉得自己爱吃什么，不用周敏管，便没有在意，此时周顺提出来，他才突然意识到，周敏那句话只是一句医嘱。

　　他从上次看诊，就把她当做一个未来妻子来衡量，所以才觉得处处不顺眼，不过若只当大夫来看的话，她倒还算合格的。

　　常瑞不想为难这位周小大夫，点点头：“我日后当时时注意。”

　　周顺看诊的顺序与上次周敏无二，这次常瑞倒也适应了，只听周顺继续说：“病情倒是平稳了，所以治疗应该由肺转脾，调补身体，我觉得应该用六君子汤。”

　　他说完看向周敏，看她笑着点头，脸上带了些自信，仔细写好药方，琢磨剂量，过了会儿确定好方子，交到周敏手上。

　　这次倒是周敏打下手，接过方子之后，就去药柜取药，周顺挺直脊背，又对常瑞嘱咐一遍：“常公子，您还是应该少吃甜食，脾胃太过虚弱了。”

　　常瑞依旧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等出了诊室，又看向医馆的四个大字，和正在忙着抓药的周敏，实在忍不住：“这副字……”

　　他说完就不再说下去了，周敏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并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便将药递上：“谢谢你了，写得不错，一共是五十钱。”

　　常瑞终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这幅字是姓钟的几个大汉拿我母亲要挟，逼我写的。”

　　这种事儿还真像是钟家能做的。

　　周敏大概猜到，这常瑞再见这幅字一定是很不爽的，事实上周敏在回忆那天的事也不太舒服。

　　常瑞心中很想叫她把字取下来，可又觉得这事儿有点强人所难，何况他心中认定周敏是个追名逐利的俗人，怕是不愿摘下来的，倒也没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唯一让他庆幸的是，周敏不是个庸医，只是这样的人他觉得不适合做妻子。

　　等到离开时，常瑞只淡淡的说了一句：“虽然这四个字不是出自我的真心，我还是希望你好好行医。”若能当得起他那四个字，他也算歪打正着了。

　　在周敏心中谁写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病人送的，重要的是四个字承载的内容。

　　周顺看常瑞这般高高在上的神情，只觉得他小瞧了阿姐的医术，而且他既然为了母亲妥协了，字也写了，没能耐对抗钟家，又何必在他家医馆说这种话呢，撇撇嘴：“我们医术再好，也怕病人不听话乱吃东西啊。”

　　常瑞不在意地笑笑，一张脸更显得俊逸非常：“小大夫，我一定改。”说完才付钱离开了。

　　“阿姐，听他那么说话，你不生气吗？”

　　周敏把钱放到抽屉里：“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说着学书生摇头晃脑地背书的模样：“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她在医术上的痴迷与追求，常瑞根本不可能知道，也不需要他知道。

　　就像她一直在做的一些急救的丸药、丹药，也一样没人知道，可这些药在关键时刻是可以救人一命的。

　　更何况她钟爱的药不仅是可以救人一命，还能在日常生活派上大用场，周敏和周顺就做了两盒润肤美容的面脂送给还在生气的李氏。

　　讨好婶婶很简单，没什么不能用一盒化妆品解决的，不行就两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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