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立据
周佐所说的制药不容易绝非虚言。
他那时在家中炮制药材,是从来不惜力的。
现在想想,那是他这半辈子最拼命的时候,他有些恍惚,原来自己还有那样的时刻啊。
而那时的他所求的不过是能跟老爷子学医术罢了。
但不管他如何努力,老爷子就是瞧不上他,他苦笑一番,又觉得他爹看人的眼光太毒了,如今他可不就成了扶不上墙的一滩烂泥!
不过现在还能靠做药从侄女、儿子手里赚点酒钱,周佐也就知足了。
周佐翘起了二郎腿继续说:“我当然是想让我这一身本事传下去,若真想学,可是要下苦功夫,而且,还需要哄得我开心才行,这每日的酒钱嘛……”
周佐嘿嘿笑了两声,两个馋酒的酒窝更深了:“我现在年纪不轻了,力气也不如以前了,而且我看医馆也没什么病人,所以咱们就按量来做药丸怎么样,就跟以前让你们给我针灸一样,一次算一次的钱,这样谁也不欠谁的……”
“叔叔,就按你说的……”周敏点点头。
周顺虽然也觉得他爹的手艺很厉害,但一看见他爹那馋酒的模样就很不高兴。
周佐平时有几个酒友,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不过周佐没什么钱,倒也没惹过什么麻烦。
虽然周顺已经放弃了劝周佐戒酒,但一想到以后不扎他几针,他也能拿钱出去胡吃海塞的,心里有点不痛快。
周敏当然知道二叔的身体不好,这样酗酒已经给他的身体埋下了很大的祸根。
可是周佐平时太懒了,无所事事,不喝酒也没有其他的事情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如今不如先让二叔做点事情。
“二叔,既然咱们的想法一致,不如就立个字据,毕竟口说无凭,立字为证嘛。”周敏根据周佐以前的表现,感觉还是趁热打铁,让他立个字据最保险。
“你这是不信任我啊!”周佐站起身来,“算了,算了,我不做了,我今天也不过是看你们做得不像样子才接手的,你以为我想做呢,弄得我腰酸胳膊疼的?”周佐揉揉肩膀。
这样就不想做了?
周顺觉得这样反复无常十分符合他爹一贯欠揍的风格,好想让爷爷活过来打他一顿啊!
“可刚刚看二叔做的很开心啊?”周敏凑到周佐跟前,“原来二叔不喜欢做蜜丸啊,那还是我跟弟弟做吧。”
这东西也是熟能生巧的,不行就自己摸索,周佐若是这样一句就不想做了,那还不如靠自己学会。
在周敏看来,闲散的周佐急需一个体现自己价值而他又擅长的岗位,这制药简直就是给他量身定制的活啊,这样也能让他找回生活的信心。
周佐不过是故意拿乔,想让侄女求一求自己的,可谁知道侄女放弃的这么快,到让他有点下不来台。
若是他们硬让他做,他会反感,如今周敏这样,他反而特别想做了。
“你可不要小看做丸药这活!”周佐莫名有些生气,这里面可是处处有窍门的。
他记得刚刚两个人炼蜜笨拙的样子,靠他们还不得摸索几个月出去。
就算摸索好了,也不一定能保质保量啊。
周佐少有的表情严肃,紧紧盯着两个人,仿佛在思考关乎生死的大事。
周敏见周佐这样的表情,知道他还是对制药很上心的,就更有把握让他继续做下去。
“昨天就是有一个母亲领着儿子突然来了医馆,说她儿子中了邪,听信了外面的谣言,非要让我给她儿子施法术,驱邪……”
周敏说起昨天那宋二嫂来,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她在现代时,每日到医院坐诊,哪里会遇到这样的荒唐事。可是到了这个世界,又有什么道理可言,好在倒让她发现了那孩子不是中邪,而是生病。
这才让她没有那么难过了,一心扑在了做乌梅丸上,而又因为这件事偶然触发了叔叔的隐藏技能,自己也能跟着再多学点东西。
周敏觉得自己在大梁的遭遇,都有那么一点福祸相依的意思,做了好事不一定会有好结果,可是坏结果也好像没坏透,日子也就这么不好不坏的过吧。
她将那一天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包括她如何发现那小儿的不对劲,如何诊断,又如何开方,然后说到自己第一次做乌梅丸遇到的问题……
连周佐听着都有点生那个宋二嫂的气,也不知道这侄女到底是怎么才能忍下来,还继续给她儿子看诊。
周敏是巫医的谣言传得挺广泛的,周佐在酒肆也经常听到,他还经常因为这事儿,被人请几杯酒,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不像样的话,但到底也是为了几杯酒模糊了态度。
现在想想,都觉得脸红。
“就按你说的,医馆需要的药我来做,你写好字据,也写好给我支付的酒钱,立好字据可不许赖账!”周佐说完又补充一句,“以后真有那个把你当巫医的,叔叔帮你把他们赶出去!”
“你是没见过那个小弟弟,看着可可怜了……”周顺皱着眉,语气中充满了同情,“看他那个样子,他娘可是把她当成中邪呢,根本不把他当人!”
“他自己娘都不管他,你们还想着救他做什么,救了也赚不到钱!”这俩孩子就是年纪太小,才会这么单纯。
“也不仅是看他可怜,这样的吃土的病人,实在是少见啊!”
周敏说起这少有的病例时还是蛮激动的:“这虫病我跟阿顺也治过不少,可是吃土的是第一次遇到,当时诊治的时候,哪里还想到什么别的,光想着怎么开方子了,虽然她娘把他领走了,可这个医案还在这里,药也不会做,当然要继续研究嘛。”
周佐拿过笔,在字据上签了大名:“我不是同情那个小孩儿,是同情我侄女和儿子,要让你们俩研究,那要研究到猴年马月去了。”
周佐叹了口气,这两人真是眼里没有其他的事情了,跟他以前学做蜜丸的时候倒是很像啊。
“我若不帮你们,那不得天天吃酸饭啊!”周佐说着又咳嗽了一声,签完字,装作随意的样子低声嘱咐“你婶婶说让我帮你,一会儿,去说一声啊。”
“以后你们就不要试验了,我看那个什么宋二嫂也不会来了,白白浪费药材,这也是钱啊,亏我还十分放心把医馆交给你们两个管呢!”周佐一副担忧医馆前途的模样。
这样子倒是逗笑了周敏,他二叔居然也知道要省钱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一开始就调了药方了,这个药不仅那个小儿吃的,二叔也特别适合吃,二叔,就别浪费了吧!”周敏把字据小心地收好,把药交到了周佐手上。
“什么?”周佐退了一大步。
“二叔喝了这么多年的酒,皮肤暗沉发黄,神色疲惫,怕冷,你看咱们一家人就你穿得最厚,胃口也不好,之前阿顺给你施针,就觉得你体内湿气很重啊。”周敏一脸真诚地说道。
“少给我提施针,我上次说了,我再也不扎针了!”
周佐想到上次儿子扎针,就觉得疼,这两个小家伙还每次一副为他好的样子,真为他好,为什么不是周敏施针,反而让手生的周顺扎啊。
偏偏这个儿子还是个脾气倔的,明明把他扎成那样,一点也不领情,还怪他总躲。
那么疼,他能不躲嘛。
大梁可是以孝治天下的,怎么他在家总觉得得不到一点敬重呢。
反正以后他再也不能让周顺扎了,就是亲儿子也不行啊,太疼了。
这下可好,不扎针了,改让他试药了,有的时候他是真的服了这姐弟俩,他这哪是养孩子啊,这是养祖宗吧。
关键想到这药还是他自己亲手做的,总觉得有点微妙,鼻子都有点酸酸的,有种想哭的冲动。
周敏确实是从一开始配药的时候,就想到了周佐,还想着这药量有点少,小儿一次一颗,她二叔得一日三颗才行。
他的症状,病位属肝,从张仲景六经辨证看属厥阴病。
肝主疏泄,就是说肝具有疏通、调畅全身气机,气血运行良好则身体健康,反之则气机阻滞。
而乌梅丸这个方子可化阴滋肝,清解、通达肝郁,又能补益气血、益阴生津。
这样看来,简直是太适合二叔吃了。
周顺站在一旁看着周佐窘迫的脸,乐得不行,尤其想到这个味道很难描述的乌梅丸还是他爹自己做的,直接笑了出来。
周佐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这两个孩子了。
明明小的时候一个个都很可爱的,为什么长大了会变得这样可恶!
亏他还一直支持周敏行医呢,她就这样报答他啊!
刚刚立完字据开心的感觉没持续多久就消散了,他反而有一种签了卖身契的感觉。
周佐好奇地尝了一下药丸,这味道真是……
他算明白为什么儿子笑得那么开心了:“你不是说那个姓宋的女人有可能来吗,就……就等她吧。”
周佐很讨厌那个把侄女当巫医的女人,但现在很期待那个女人把自己的儿子送来吃药。
这药他可不打算吃下去了!
他原本不过随口一说,可谁知道回头就见一个妇人抱着一个男孩满头大汗地冲进了医馆。
还真来了,真是他的救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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