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尾声 上 捉
承明四年年初,山西总兵杨铁环带兵全线出击,攻打蒙北鞑子部落,历时八十天,收复长城以北失地,拿下吕梁山以西、阴山以南之天险,将鞑子全数逐出河套之地,于此处重建军事防御,垦荒屯田,厉兵秣马,稳固国朝边境。
至春暖花开时节,杨铁环领命回京。女帝梅若英亲自相迎,并不忘当时承诺,欲为杨铁环赐婚。杨总兵自金戈铁马腥风血雨中淌过来之后,眼界和喜好与从前大不相同,在一众出色的未婚年轻男子中挑挑拣拣转了一大圈,愣是没有中意的。只好对女帝坦言:皇上,容臣再挑挑,终身大事,不能马虎。
彼时春闱放榜,女帝在宫中设恩荣宴招待新科进士,杨铁环大大方方跟在女帝身后蹭吃蹭喝,不经意间,于这一众才俊中,竟对上了一个。梅若英二话没说,当场下旨赐婚。
杨总兵亲自挑中的丈夫名叫慕非夜,中了此次春闱的三甲进士,乃是当朝女帝宠妃、已故的敦贤皇贵妃慕非白的堂弟。慕家自承明二年被免罪之后,渐渐有了出头之日。慕家二房嫡长子慕非夜自幼好学,考科举,入仕途,一路顺风顺水,且人如美玉,温文尔雅,颇有当年皇贵妃的风范,故而赐婚当日,见着无不扼腕叹息,或倍感愤慨,皆以为好好的一朵鲜花,就这么插在羊(同杨)粪上了。
旁人尚且觉得这婚事不公,更何况慕非夜本人。论年龄,他比杨铁环还小着三岁,论性格样貌,他对五大三粗行为举止跟爷们儿似的总兵大人实在没什么兴趣,因此不愿意将终身幸福就这样不明不白地交代了,痛定思痛,决定抗旨逃婚,并在成亲当天付诸于实践。哪知乔装改扮刚跑出城门,就让杨铁环堵了个正着,所以婚礼如期举行,拜天地喝喜酒样样都没耽搁,最后还被杨总兵五花大绑捆着入了洞房。
“杨总兵逼婚”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甚至传进了紫禁城。梅若英听闻,心生内疚。惊觉自己过于冲动,乱点一出鸳鸯谱,大约会毁了这两个人的一辈子。想来想去,心道实在不行,就亲自判他二人和离,各自欢喜,免得彼此怨恨终生。
三日后,新婚夫妻入朝拜见女帝,梅若英特地打量了这一对,却见两人和睦相敬,并无不妥。
“看来朕这个月老,当得还挺成功的嘛。”梅若英心里踏实了:她之前听到的,绝对是假消息。
慕非夜面色微赧,倒是杨铁环大大方方的,“皇上,那是臣驯夫有方。这男人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就得好好削他,叫他不听话!”
慕非夜越发地尴尬了,偷偷碰杨铁环的胳膊肘子,低声叮嘱,“皇上面前,怎可如此....粗俗。”
“我跟皇上说话呢,别插嘴!”杨铁环瞪他一眼,转头对女帝笑道,“皇上哎,臣总算有家啦,您也赶紧的,别单着,您不为自己考虑,也得想想两位殿下,总不能叫他们没爹啊。”
她说话直接,唬得慕非夜心惊肉跳,生怕触怒龙威,杨铁环不以为然,晓得皇帝看着威严,其实最平易近人,尤其对她,就跟最自家姐妹一样,所以又道,“皇上,臣也是好意,听臣的劝呗,满朝文武都给您上折子,催着您选秀,您考虑考虑,给天下做个表率。”
“........表率?”梅若英听得一头雾水。
“哎哟您不知道这两年国朝的风向都跟着皇上转呢,如今不愿意成亲的姑娘越来越多了,一问,都仰着头说,我们英明神武的皇上都不愿意成亲,我们着什么急啊!有那功夫,还不如去考科举当官做买卖挣大钱呢!”
梅若英给逗乐了,“敢情民间女子不成亲都是朕的不是了?”
“那可不?”杨铁环郑重点头,“臣是粗人,说不出啥大道理,就觉着吧,甭管是谁,不成亲总归不合适。人呢,就得有个伴儿。没伴儿,空虚了怎么办?寂寞了怎么办?将来老了怎么办?”
梅若英:“.....”
慕非夜偷偷擦擦额头上的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可他那不开眼的夫人还跟皇上聊得热火朝天:难道她看不出来皇上在敷衍她吗?皇上已经不高兴了好吧,真是要疯了!
杨铁环口没遮拦,说了一箩筐的话,劝梅若英选秀成亲,梅若英听着头疼,勉强应付两句,借口政事繁忙,将夫妻两个打发出去了。杨铁环啰嗦半天,有一点倒是没说错,群臣劝皇帝选秀充后宫的折子跟雪片一样,越堆越多,光今天和杨铁环夫妻说话的空当儿,桂子就已经在御案上摆了高高一摞,梅若英实在看不过来,只好又将康郡王梅如涵召进养心殿替她干活。
不过这回,梅如涵也不向着她,接着劝,“皇姐,这已经不是你个人的婚事了,这是国事。”
梅如涵道,“哪怕选几个摆设,也比孤零零一个人强,总得给天下一个交代罢。”
梅如涵最懂她,知道她要的,除了秦小七,恐怕谁也给不了。他喜欢皇姐,努力过了,试过了,也学乖了,不再别出心裁地耍花样,就老老实实做自己,踏踏实实为国事鞠躬尽瘁,陪着皇姐共同进退。
梅若英不堪其扰,点点头,忍不住叹道,“如涵,要不这事儿,就交给你办吧。如今,也只有你明白我,别铺张浪费,意思意思得了。”
她虽是皇帝,却并非独断专行,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天大的事,都没有国事大,她的个人婚姻如果非要和国事扯在一起,那就扯在一起吧。
她有些懊恼,垂眸不语,凝思过往。曾几何时,心里深处还留着一线希望,希望能和花邀月再续前缘,两人相陪过完后半辈子。毕竟人这一生,能碰上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很不容易。遗憾的是,她十三年前前往天寿山祭皇陵时碰上的少年侠客花邀月,便是日后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花七爷,而那次相遇不久之后,孝端皇后墓被盗,其他无损,独少了二十四颗夜明珠,这在当时,也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她如今不必费神猜测,便知道这是他的手笔。孝端皇后,怎么说也算是自己的嫡祖母,无论如何,她和花邀月就得势不两立了。
最最可笑的是,本来该下令继续查案抓捕审问,她却不叫陆指挥使顺着蛛丝马迹去挖他,宁愿花大半年的时间,凑齐二十四颗夜明珠,等再次祭陵时,专门放回孝端皇后的墓里,以如此荒唐的方式说服自己这件案子到此为止,不过是丢了东西又找回来而已,本不算什么大事。何况花邀月功大于过,三番四次救她于危难之中,倘若自己朝一日想和他在一起,一定是无愧于列祖列宗的。
梅若英越想越落寞,说到底,还是心里过不去那个坎儿,自欺欺人罢了。
“.....皇姐?”梅如涵见她失神,忙上前道,“皇姐安心,此番选秀,臣弟定叫皇姐满意。”
承明四年七月开始,皇帝下旨,自民间选良家未婚男子,出身籍贯都不限制,长相端正,身体无恙即可。
条件虽然很宽松,可正儿八经选上来的却不多,新任的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梅如涵为女帝的终身大事亲力亲为毫不懈怠,经过层层选拔,最后放在女帝梅若英御案上的名册里的秀男,也不过二十来个。梅如涵命内务府将这些未婚男子的信息记录在册,并且附上画像一幅,供女帝挑选。
时间过得很快,又到了飞雪如絮的季节。这一日,女帝梅若英坐在暖阁南窗下热乎乎的炕床上看奏折,王长禄按照康郡王的嘱咐,哈着腰低着脑袋将绘有秀男画像的名册呈上去,梅若英随手接了,漫不经心地翻着册子,一页又一页,直到目光停留在了其中一幅画像上。
画上的男子容长脸儿,高鼻薄唇,剑眉星目,长相极为俊美,虽不苟言笑,却有深情款款跃然于纸上,右下方落款处署名为:秦弘。
梅若英在这一页上停留了许久,转头问候在一旁的王长禄,“这位秦公子.....”
王长禄在大内协助康郡王办选秀,清楚流程,早就将各位秀男的详细情况烂熟于心,所以皇帝一问起画上男子,立马背书似的答道,“回皇上,您现在翻到的这一页,是秦公子的画像。秦公子的父亲是户部尚书秦大人。秦公子之前一直不在京城,所以您可能没听过,他如今二十有八了,据说眼界太高,一般人看不上,所以一直没成亲。”
“户部尚书秦聂鸣的儿子?”梅若英皱了眉头,质疑道,“朕依稀记得秦尚书只有一个儿子,早就成亲了,两年前放了外任,这又是哪里来的?”
“皇上,您有所不知,”王长禄顿了一下,笑道,“这位公子是秦尚书之前的一个小妾生的。早前秦夫人因这小妾行为乖张,所以将她打发了出去,没成想,那小妾离开的时候有了身孕,秦尚书得知,怕夫人不高兴,就将这母子俩偷偷安置在外省,后来秦公子的母亲过世,这才来京城投奔秦大人的。”
“原来是这样啊,庶出的.....”梅若英暗自摇头,匪夷所思:秦尚书和夫人自幼青梅竹马,后来鹣鲽情深,几十年如一日,好端端的,怎么会冒出来个搅场子的小妾?
“皇上之前不是说了嘛,选秀不问出身。这秦公子虽是庶出,年龄...稍大了些,可真真是个人才。他跟别家的公子哥儿不一样,别看琴棋书画不在行,能露两手绝活呢,好变个戏法,上个月还在秦尚书的寿辰上弄个什么大变活人,可有意思了。”
梅若英的心跳的很快,又问道,“那他还有别的什么特长没?”
王长禄仔细想了想,道,“秦公子会功夫,身手好,能以一当百。除了这个之外,据说他喝醉了酒,话特别多,逮住谁就跟谁说,不知道....这个算.....不算特长?”
梅若英眼眶一红,尽力克制自己有些激动的表情,“算!怎么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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