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巧入藏珍

　　屋内烛火微动，门口侍婢齐齐行礼，“元郎君。”

　　元清脚下生风，面上一派和善，他对着独孤氏拱手笑道：“贵府风景如画，某瞧了会儿鸿鹄入巢，便来晚了，还望老夫人恕罪。”

　　原本面无表情的独孤氏露出一丝笑意，“我年轻时也爱这景色，元郎君不必多礼，快入席吧。”

　　元清口中称是，在萧竹莹对面的矮桌后坐下，他抬头望去，见她正安静地跽坐在席间，目光淡如山间明月，只是一昧盯着面前的茶盏，他微微笑道：“这位想必便是萧十九娘吧？”

　　萧竹莹快速地瞥了他一眼，心道此人还算明白轻重，并未道出先前偶遇之事，让她徒惹麻烦，于是起身客气地行礼，“元郎君有礼。”

　　一旁的萧钺笑道：“阿莹，你可能还未见过这位元贤侄，数年前在长安时，他曾救过你二伯，这些年也一直为咱们萧氏尽心。只因公事繁琐，故而不常与人来往，这会儿与你二伯一同回兰陵，也是为了拜见你祖母。”

　　萧竹莹微微侧过头，似是在倾听，心中却是一片疑虑。先前在园子里时，她便觉得这位元郎君言语举止无不怪异，如今又主动与她说话，不知所图何事。

　　“此番在长安，多亏有元贤侄助力，不然恐怕一时还无法回来。”萧锴的目光在萧竹莹的脸上转了两圈，随后转头对独孤氏道。

　　独孤氏微微点了点头，抬手一招，便有四名侍婢从屋外走了进来，没人手中各端了一只托盘，其上装有银两和锦缎，“感念元郎君一番辛苦，这些心意，还望元郎君收下。”

　　元清连忙起身拱手道：“某不才，承蒙萧郎中照顾多时，并不敢收此物。”他身型本就修长，身影微动时，广袖便拂起一阵轻风，一股淡淡的熏香就此弥漫开来，竟比府中顶好的香饼子和香袋子还要馥郁几分，惹得一旁好几位娘子窃窃私语起来。

　　萧竹莹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互相客套，双唇抿成了一条线。这种熏香她似乎在哪里闻过，其味颇为熟悉，倒不是原主记忆中的味道，却深深留在脑海里，只不过她想不起来罢了。

　　这时，萧钺递了一只焦黄的长条形糕点至她面前，眼中尽是慈爱，“阿莹，尝尝这饆饠吧，不逊色于长安城中的半分。”

　　萧竹莹伸手接过饆饠，却发现它滚烫至极，纤细的手指本能地一缩，那只饆饠便落在了矮桌上，她只觉得指尖带着一丝刺痛，火辣辣地灼烧起来。

　　“你这孩子，怎的如此不小心，可烫着？”萧钺面上泛起一丝焦急，伸手抓住她的手腕仔细查看起来。

　　萧竹莹摇了摇头，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向这里望来，她不由抬起头，只见元清不知何时已经笑意全无，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仔细观察之下却发现，他看的人并非是她，而是萧钺。

　　“看来是真的烫着了，阿莹还是快回院子上些药吧，莫要耽搁。”萧钺叹了一口气，似是十分心疼。

　　萧竹莹见众人纷纷看向这里，偶有几声窃笑传来，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无奈，她略带审视地看了一眼萧钺，便起身对独孤氏行礼道：“祖母，儿不慎将手烫伤，欲先回院子上药了。”

　　独孤氏虽然年老，但双眼仍旧锐利，她点了点头，“那你先回吧。”

　　“是。”萧竹莹欠了欠身，便旋身走出屋去，一旁的桐香连忙紧随而去。

　　“娘子，你不要紧吧？”刚到出屋外，桐香便担心地问道，“娘子你方才手都红了。”

　　萧竹莹面若玄冰，“无妨。”

　　秋娘担忧地看着她拢紧的袖子，“老奴回去备些冰，娘子也好敷一敷。”

　　氏族府邸在四月时，还未开始用冰，若是想要提前申领，需得派得体婆子前往府库。府库距离静思园不近，所以若要取冰，恐怕得要早些去才行。

　　萧竹莹点了点头。

　　“娘子莫要担忧，我们待会儿就去寻张医生，请他开个方子，定不会起泡留疤的。”待秋娘离去，桐香见她神色冷然，以为她正为此事担忧，于是小心翼翼道。

　　萧竹莹淡淡地看着前方，“嗯。”

　　桐香如今在她身边也呆了一段时间，因此渐渐有些了解她的脾气，萧竹莹若是回答简略，若非没有问到关键点上，便是她正在思考其他事情，如今的情形来看，明显是两者皆有。

　　桐香当下也不敢多问，只得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这时，萧竹莹突然开口问道：“桐香，你跟着我的时间最久，你来说说，阿耶平日里待我如何？”

　　桐香没想到她为突然问起这件事，一时竟有些语塞，待回过神来时，脸上已经略带了一丝愤愤的神情，“郎君平日里对娘子并不关心，连对十四娘的一成也不如，早年茵娘还在时，便是去主院请，他也屡屡推辞，近些年来更是不闻不问，若是得了什么好的，也从未想过娘子，皆是尽数给了十四娘。”

　　末了，她坚定不移道：“因此奴婢认为，郎君对娘子并不好。”

　　萧竹莹点了点头，眼底疑虑更甚。这样一位冷情的父亲，方才竟对她如此关切，若说是做给族中之人看的，大可不必如此，毕竟萧十九娘的失宠早已人尽皆知；若说是为她前往邢州清修而感到愧疚，她分明记得他当时答应得干脆。

　　还有那枚饆饠，他分明知道它是滚烫的吧……

　　萧竹莹甩了甩头，心道恐是她多心了，纵然萧钺不喜欢萧十九娘，但终究是她的生身父亲，又怎么会是另有所图呢？

　　桐香见她面色忽明忽暗，略显担忧道：“娘子……”她本想说一切皆会好的，但又想起过些日子就要前往邢州，这些话顿时就被咽了下去，化作了一声叹息。

　　萧竹莹瞥了她一眼，嘴角勾了勾，指着不远处的一处绮丽楼阁，“那是什么地方。”

　　桐香哦了一声，“是十四娘的藏珍苑。”

　　萧竹莹眼睛微眯，“十四姐病重，我们还没有去探望过她呢。”

　　桐香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娘子……您这是要去看十四娘么？若是遇上夫人……“

　　房氏自从萧嘉柔病后，便一直守在藏珍苑中，就连萧钺也每日必去探视，一留便是好几个时辰，毕竟嫡女突然命悬一线是大事，阖府上下战战兢兢，只盼着萧嘉柔早日醒来。然而萧竹莹知道，那把七弦琴被她毁去，多半是萧嘉柔迟迟不醒的原因，既然如此，那么藏珍苑里，必能发现一些端倪。

　　“我的手烫伤了，需得张医生医治。”萧竹莹淡淡道。

　　桐香眼中一亮，“既是老夫人允许的，想来夫人也不会说什么。”

　　萧竹莹理了理裙摆上的褶皱，望着藏珍苑上盘旋的飞鸟，缓声道：“走吧。”

　　藏珍苑虽然不比惠宁院与福寿院那般恢宏大气，却是兰陵萧府中，鲜有的几处盛景之地。只因它位处高地，因此只需来到二楼，便可将整片广阔萧府的景色都收入眼中，如今正值春末，萧竹莹还未走到藏珍苑前，便可闻到一股馥郁的桃花香气，待过了一座石桥，大片的桃花林就映入眼帘。

　　她记得桐香曾说过，这种花只有甘州才能常见，在其他地方皆是移植，故而贵胄府中才能赏到，这也是为什么当张齐光送她几枝花枝时，桐香一脸兴奋的缘故。可是即便桃花难见，藏珍苑前却栽了数十棵，以示萧钺对这位嫡女的宠爱。

　　待萧竹莹走到藏珍苑前，便瞧见一名粉衣侍婢从院中走了出来。这名侍婢她曾见过，正是萧嘉柔为琴谱来到她房中时，带在身边的侍婢之一，此刻见她走来，那名侍婢不由面露讶异神色，又匆匆忙忙地进院去了。

　　很快，房氏便从房中走了出来。这是萧竹莹第一次见到她，从前只能从原主的记忆中知道她的些许模样，但这会儿她从屋中走出来，反而一时没有认出来，只因她比从前消瘦太多，原本颇为丰润的双颊也隐隐有些凹陷，眼下的黑青色诉说着她近日的不安。

　　房氏站在石阶之上，神色虽然疲累，但在见到萧竹莹的瞬间，目光就变得犀利起来，她面无表情道：“你十四姐眼下不便见你，你回去吧。”

　　萧竹莹抬头时，脸上已经换上了温顺柔和的神情，她欠身行礼道：“儿深知十四姐身子不爽，这会儿老太太挂念十四姐，让我先回来，我便来寻张医生要些烫伤药。”

　　这句话说的模棱两可，也并非谎言。

　　萧嘉柔病重，独孤氏想必是挂心于她的，独孤氏准她早一步回院子亦是确有此事，而她寻张齐光开方子也同样是情理之中，但是这几件事放在一起传进房氏的耳朵里，就成了独孤氏因为挂念萧嘉柔，所以让这位庶妹早一步离席，前往藏珍苑探望，顺便再向张齐光取一些烫伤药。

　　果然，房氏听了她说的话，又见她神色坦然，神情就松动了一些，过了两息便道：“那你进来吧。”

　　萧竹莹应了一声，缓步跟在房氏身后，一路顺着一条临水的廊道，来到最里面的小楼前，房氏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随后道：“你进去后莫要吵闹，免得惊扰了你十四姐。”

　　“是。”萧竹莹乖顺地答道。

　　萧嘉柔躺在一张宽大胡床上，胡床虽然镂雕缀宝，却远不比她身上盖着的牡丹锦被精美，然而萧竹莹也只是扫了一眼，随后便望向摆在窗前的那把枯木龙吟琴上。

　　她微微皱起眉头，低喃道：“怎么会这样……”


　　(https://www.tyvxw.cc/ty10266/9184205.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