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流年往事
“正是,听闻昨儿个藏珍苑里乱作一团。据说十四娘的侍婢清晨伺候十四娘梳洗,敲了许久的门也不见回应,这才觉得奇怪,进去一瞧,发现十四娘面色铁青地躺在榻上,她那方宝贝枯木龙吟琴歪歪斜斜地放在她的榻边。”桐香兴致勃勃地描述着,“后来郎君和夫人都赶了去,着急请了不少杏林高手入府,折腾到今儿个晌午才消停呢。”
萧竹莹听她说完,沉思了片刻道:“那把琴……是否琴弦俱断?”
“娘子是如何知晓的?”桐香惊讶道,“平日里十四娘对那把琴宝贝得紧,旁人碰一下都是不行的,如今琴弦都断了,也不知她醒来后会如何哭闹。”
萧嘉柔爱琴如命的事儿,在原主的记忆中也是有的,但二人原本就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是在家宴上远远见她弹奏过一两回,旁的就没有什么印象了。
萧竹莹道:“那么这把琴可有什么来历?”
桐香想了想,“奴婢记得那是三年前,二房郎君从一名胡商那儿购得的,继而转赠给了十四娘,原本十四娘是不懂乐理的,然而自从得了这把琴后,延请了好几位长安的乐师前来教授琴艺,不过数月便琴技高超,令人称叹呢。”
三年前?萧竹莹的眸色微微一亮,那不正是阴司众多魂魄窜向人间的时候吗?自那之后,孟奇玥便前往人间勘查此事,直至消失踪迹。如此看来,萧嘉柔的那把琴应该就是那夜攻击她的七弦琴,而她之所以病重,想来也是因为阵法被破,这位萧十四娘就是萧府阴气聚集的原因所在。
但萧竹莹稍一回想又觉得古怪,那夜在孤院之中,攻击她的只有那把琴,却并没有在院子里见到萧嘉柔,难道她已经拥有可以在远处操控一切的能力?
萧竹莹的手指轻轻叩着手中的茶盏,先前萧嘉柔来静思园见她时,她分明只发现她身上沾染了一些阴气,这种程度的阴气虽然于凡人而言,会折损阳寿,却理应不会如此厉害。
难道这萧府中还有她的同伙?
“娘子,十四娘平日里嚣张跋扈,郎君宠她也从不过问,族里的众多小郎君和娘子们都受过她的气。此番重病,虽有人看在郎君的面上遣了人来探望,却也是不多,想来心中皆是拍手称快呢。”桐香幸灾乐祸道,“这就叫因果报应。”
萧竹莹瞥了她一眼,“你似乎很不喜欢十四姐呢。”
桐香哼了一声,“她平日里也没少来咱们这找事儿,恨不得将整座静思园尽数生吞了去,奴婢自然是厌恶她的。娘子总是让奴婢莫要将这些向郎君禀告,但十四娘真真可恶,您这总是流泪,也不是个法儿呀。”
萧竹莹在这件事上是理解萧十九娘的。在原主的记忆中,萧嘉柔的地位远远高于萧十九娘,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萧钺总是竭尽全力地寻来赠予她,单凭住处的名字便能窥其一二。藏珍苑和静思园,即便是萧竹莹这种对凡人不甚了解的鬼差,都能察觉出其中的天壤之别。
一位是值得珍藏的宝贝,一位却是被要求时常静思己过,安分守己的庶女。若是萧十九娘将此事告知了萧钺,结局可想而知。
“不过娘子是莹莹美玉,而十四娘光凭着嘉顺温柔,又有什么用?”桐香自顾自道。
萧竹莹略感疑惑,“美玉?”
桐香诧异地看着她,“娘子忘了吗,这还是原先茵娘在时告诉奴婢的呢。”她顿了顿,继续说道,“据说是老夫人娘家侄女的小郎君替娘子取的。”
萧竹莹皱着眉头,她知道桐香所指的老夫人,是萧十九娘的祖母独孤氏。独孤氏是已故宋国公萧瑀的夫人,也是大隋独孤皇后的族亲,当年宋国公为开辟大唐立下汗马功劳,因此深受太宗皇帝的器重,乃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独孤氏本就出身名门,身份愈加尊贵。至于独孤氏的娘家侄女,她却是没什么印象。
“桐香说得正是。”这时,秋娘抱着已然绽放的牡丹花走进屋中,见萧竹莹已经醒了,欣慰地上前拉住她的手,“娘子既然已无大碍,老奴便放心了。”
萧竹莹见她隐隐有垂泪之意,连忙打断道:“那祖母的娘家侄女是何人?”
秋娘叹道:“老奴记得……那时候娘子尚在襁褓,郎君、夫人和茵娘都居于长安萧府,老夫人与现在一样,是由郎君奉养。而那位独孤夫人与老夫人并非同一脉所出,据说是远房出身,若是论起来,也只谈得上是同宗罢了,只因她夫君新至长安赴任,所以出于礼节,才来府上拜会。”
她顿了顿,又道:“那位夫人的夫家是荥阳郑氏,虽不是最景气的一房,却也是贵胄之人,过府时携了一位小郎君同来,那位小郎君倒是颇有名气,据说是含玉而诞。”
“含玉而诞?”萧竹莹吃惊地看着她。
秋娘笑道:“老奴以为,这只是传闻罢了,想来是家传的玉自小便给了他的缘故。”
萧竹莹点了点头,“那么他又为何为我取名?”
“老奴记得,那位小郎君与普通世家子弟不同,虽然不过十一二岁,却满腹诗书,又十分老成。当时几位主子都在前厅说话,那位小郎君就偷跑了出去,在府中四处闲逛,正巧遇见茵娘和老奴带着娘子在府中隐竹亭小坐。”秋娘叹了口气道,“彼时娘子将将出生,郎君还未来得及给娘子赐名,所以娘子尚且留在茵娘身边,那位小郎君见娘子眉眼清丽,就念了一句老奴听不懂的话。”
秋娘稍稍回想,缓缓颂道:“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老奴虽不解其意,却在之后时常听茵娘轻颂,这才记住了。”
萧竹莹觉得有些好笑,“这似乎是形容男子的句子。”
“可不是吗?后来小郎君又说,娘子如美玉,又与这青青修竹相配,不如唤作竹莹吧。郎君知晓此事后,便依了他的意思。茵娘当时十分高兴,说娘子虽是女儿之身,却被郎君当做男子一般器重。”秋娘点了点头,眼神却渐渐暗了下去。
萧竹莹明白她的意思,恐怕萧钺并非是器重她,而是不愿花心思替她取名,既有现成的,寓意又不差,这才顺手以此为名,也省了不少事儿了。
秋娘见她神色淡淡,以为她心中不悦,心下略有不忍,于是劝道:“娘子,该喝药了,药若是凉了,恐会伤身啊。”
萧竹莹看见秋娘担忧的眼神,无谓地一笑。萧竹莹这个名字,她不觉得难听,更何况只是用一时而非一世,凡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本就与她无关,她自然也不会因此生出丝毫情绪来。
一旁的桐香悄悄看了一眼萧竹莹,张了张嘴,却是欲言又止,“秋娘,是否……”
秋娘端着药碗摇了摇头。
桐香立刻面露悲愤的神情,旋身就要往外跑。
萧竹莹连忙喊住她,“你这是要去哪儿?”
“奴婢要和府库掌事理论去!”桐香气得面色通红,“他们实在欺人太甚!”
萧竹莹皱着眉头,“发生什么事了吗?”
桐香指着秋娘手中的药碗,恨恨道:“前日里,张郎君为娘子开了方子,说两张方子皆可使用,不过其中一副药效用更强,娘子若是用此方,即便是身子不好,也不会有性命之忧。那方子其中一味须得用千年紫参入药,我便拿着方子去寻府库掌事,他却道如今城中病患众多,紫参本就不常见,如今更为难得,眼下十四娘病重,方子里也有紫参,郎君已经下令将府库中的紫参全部拿给十四娘。“
她顿了顿,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那掌事又劝奴婢,说今日会有一批紫参入库,届时再去问他要即可,可是……可是……”
萧竹莹莫约猜到了大概,她望向秋娘,“可是今日你们去询问,又眼睁睁地看着那批紫参尽数进了藏珍苑。”
秋娘叹了一口气,“掌事说,郎君生怕他日紫参会有短缺,所以以备不时之需。”
平日吃穿用度也就罢了,生死之事也如此厚此薄彼,萧竹莹突然对萧十九娘心生一丝怜悯。
她叹了一口气,对桐香道:“你此刻去又能如何呢?他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
“那……娘子的紫参……”桐香听萧竹莹如此说,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不由心中生寒。她家娘子自小便因为庶出不受待见,这本是天定,也不能怨谁,然而如今事关重大,郎君作为生身之父却如此狠心,这怎能让娘子不伤心?
萧竹莹微微一笑,“我用另一张方子也是一样,左不过好得慢一些。”言罢,她便伸手接过秋娘手中的药碗,慢慢将其中的药汁饮了下去。
苦涩异常的味道在她口中蔓延开来,萧竹莹目光沉沉。
她的确无心搅入这些是非之中,但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要离开萧府,且不说眼下萧府中的疑云还未解开,纵然她来到邢州,日子也是过得艰难。房氏只愿做面子上的功夫,实则并未给她多少好处,况且她离开萧府前往邢州,也只是暂时的周旋之计,等她寻到恢复法力的办法,自然是要重新回到这群人之间的。
到那时,若是手中没有筹码,想要找出混入兰陵和萧府中的幕后之人,恐怕难如登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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