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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2 章


  高三的学习生活跟走马灯似的,繁杂冗长,无休无止。

  接下来几天,晚自习下课铃一打响,方寒和江予泽就跟去小树林幽会的情侣一样,到那间空教室里不停练题,讲题。

  方寒刚开始还担心江予泽会插科打诨,不认真听她讲题,结果事情完全出乎她意料。

  江予泽卯足劲头学习时,仿佛被人开了一个穴,很是专注,他脑子灵活,几个理科的计算题练几次后,就如同道长白日飞升般,解题速度和正确率都节节高升。

  终于一次,方寒闲扯了句:“江予泽,你最近很认真。”

  江予泽从白试卷里抬头:“那是不是要给奖励?”

  方寒淡笑:“我又不是幼儿园老师,为什么要发糖。”

  江予泽别嘴,长长地嘁了一声,过了一会,他停下笔:“国庆你回家么?”

  “回。怎么了?”

  “匀我一天时间,我们去贺怡山。”

  方寒凝眉看着他,他还记得?

  方寒那只老式滑盖手机的屏保,就是贺怡山。那座山是她童年的记忆,她曾经一个人爬到山顶很多次,山顶的风景四季不一,看风景人的心情亦是。

  “好。这算是第一次约会?”方寒歪头看他。

  “我们不是每天晚上都约会么?”江予泽一脸痞笑。

  “……”

  “说真的,我说去贺怡山你是不是很开心。”

  “为什么?”

  江予泽换了个姿势坐,长腿一甩,一脸自信:“你肯定喜欢啊,要不怎么会拿来做屏保。”

  方寒抿嘴笑,“你又知道了。”

  江予泽半眯起眼睛,嘴角渐弯,走近方寒,低下身子,两人的脸贴得很近:“我当然知道。”

  方寒盯着他的眼睛,黑白的眸子澄澈可鉴,里面有波纹,丝丝缕缕。

  他鼻腔呼出的热气,碰到方寒冰冷的脸,不争气的耳根子瞬间一马当先,红得飞快。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少年热气可以烧耳。

  方寒不知所措时就低头,小声地推东主西:“干嘛。”

  江予泽见她又是这样慌乱,一声清笑,距离丝毫不动,不离远,不迫近。

  “你怎么老这么害羞?”他气定神闲地问着眼前烧得红火的方寒。

  “我、不、不知道。”方寒挤牙膏似的吐字。

  “要不要这样啊,还结巴了,幼儿园老师。”

  方寒别过头,提起笔在桌上一磕,恨不得用笔尖在桌上刨出一个坑,然后自己“跐溜”钻进去,逃得无影无踪。

  “快做题了。”方寒用笔头圆润的那头戳了戳江予泽,江予泽搔了搔被戳的小腹,回到位子上。

  方寒心里暗叹,谢天谢地。

  江予泽在位子上空了一会,又瞥方寒一眼,淡淡说道:“方寒,你不会以为谈恋爱就是一起学习吧?”

  方寒两眼一闭,咬咬牙:“没。”

  “那你躲什么?”江予泽抬头望着头顶陈旧沾灰的白炽灯。

  “我紧张。”方寒这句回答是真心实意。

  “我会带你的嘛。”江予泽慢悠悠道。

  “你谈过恋爱?”方寒转头问。

  “没。”

  “……”

  “这种东西要学么?本能么不是?”江予泽也转向她说。

  方寒缩回脖子,内心腹诽,不予表态。

  插曲过后,空气安静了半晌,两人渐渐又进入打鸡血的战斗状态。

  这样挥斥方遒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国庆假期前一晚。

  黑夜一过,终于到“约会”这一天,早上7点,两人约在校门口碰面。

  晨光渐明,薄雾散去。

  江予泽早到了一会,他靠着墙角抽了一半的烟,才看见方寒探出个头,做贼似的看着他。

  方寒穿着一件白色的短款套头毛衣,下面一条深色牛仔裤,脚上一双白色帆布鞋,清清淡淡的装束,出了校门还是学生样。

  一身黑色运动装的江予泽在墙上按灭了烟,看过来,调侃道:“黑白双煞。”

  方寒:“……”

  “先去吃早饭?”

  “行。”

  江予泽迈腿走了两步,回身,一把拉起小身板的细手腕。

  方寒一怔,就被一股逆曳牛尾之力瞬间牵走。

  江予泽的手又大又宽,还带点恰好的体温。方寒任他牵着,走在熙攘起来的街道上,心里陡然满当当的。

  走进一家小餐馆,里面已经坐了不少赶早的客人,大家热火朝天地吃着早饭,时不时交头接耳,拉扯几句家长里短。

  方寒和江予泽找到角落里的空位,面对面坐下。

  “吃什么自己点。”

  方寒胃口小,想都没想就要了一份豆浆,一个豆沙包。

  江予泽再一次啧叹她的小胃口,然后自己要了近5倍的早餐量。

  方寒看着一一端上来的早饭,琳琅满目,不觉张了张嘴。

  “要吃自己拿。”江予泽夹起一个叉烧包,三两口啃个精光。

  “你真的很能吃。”方寒由衷说道。

  “人猫有别,正常。”江予泽笑眯眯地看着她,又往嘴里灌了一口豆奶。

  方寒闷哼一声,低头小鸡啄米似的咬了一口遗世独立的豆沙包。

  早饭后,方寒刚想往公交站走,江予泽已经招手拦下一辆靠近的出租车。

  时间还早,但街上来往的车辆依旧川流不息,大约17分钟,车子停在了怡山公园入口处。

  下车后,方寒舒心地吸了一口气,这个公园,还有里面那座山,她都很熟悉。

  “吃这么点,爬不爬的动啊?”江予泽偏头,一脸看戏地睨着这个弱不禁风的小身板。

  “保不准我爬的比你快。”方寒对这座无比熟稔的山信心十足。

  “今天告诉你什么叫差距。”江予泽兴致满满地抖擞了一下身子。

  两人并驾齐驱穿过一道道曲折的长廊简亭,来到了山底下。

  抬头望去,巍峨屹立的贺怡山,稳扎于苍天大地之隙,带天有匝,横地无穷。

  “你先爬着。”江予泽一抱手臂,松松垮垮一抬长腿,往石阶上一踏。

  “不用,公平竞争。”方寒一摆手后定睛望着绵延不断的石阶。

  江予泽笑了一声:“有趣啊。”

  然后方寒“蹭蹭蹭”爬上了几个台阶,忽然发现身边没有追随的身影。

  她敛眉转头,看见江予泽接着抖着腿,笑嘻嘻看着她。

  “怎么不上来?”

  “你爬山的样子真逗。”

  方寒:“……”,然后闷头继续爬。

  江予泽不紧不慢三级台阶一步上,不一会就追上了,他弓着身子瞧方寒一眼,后者稍稍喘着气。

  “慢慢来啊。”江予泽干净明朗的脸上露出一抹欠揍的微笑。

  方寒瞥他一眼,继续哼哧哼哧向上爬。

  山上也有别的情侣一起爬山的,都是一种风格,惺惺相偎,你侬我侬,牵牵小手,拉拉衣轴。

  再看这一对高三恋爱代表,开运动会似的,你追我赶,画风实属清奇。

  江予泽放慢步伐等了一会发现小身板还没赶上来,转身靠在岩壁上,山沿的透凉倏地传入皮肤里,血液仿佛都结冻了。

  他望着下面喊:“喂,别逞强啊。”

  方寒手搭在扶梯石壁上,喘着气抬头,高三开始,基本不锻炼,整天坐着,自己体力也大大下降了。

  “想不想喝水?”江予泽冲下面的人影大吼一声。

  方寒点了点头,就看见上面的大高个一溜烟消失了。

  等方寒快爬到他的位置,江予泽已经原路返回,手里拿着在二居亭里买来的两瓶农夫山泉。

  江予泽胸前的衣服也湿了一大块,胸腔一起一伏,“喝水。”

  “谢,谢谢。”方寒接过水,发现江予泽已经拧开了。

  “咕咚”几口冰水灌下,整个人被凉得抖了个激灵。

  “不比了,慢慢走到山顶吧。”江予泽喝了大半瓶水,提议道。

  “——好。”方寒擦了一把额头的薄汗轻声应到。

  接下来,两人登得缓慢,方寒调匀了呼吸,慢慢道:“太久不爬了,退化了。”

  江予泽嗤笑一声,“你怎么身子骨这么小,这么要强啊。”

  方寒紧了紧身子,“是么?”

  “嗯,也就我让让你了。”江予泽惬意地看着风景说。

  “行,下次再来。”方寒一脸壮志未酬。

  “……”

  路过二居亭,两人没有停下,一路往山顶登去。

  爬山的人相继到来,一座山慢慢由幽静变为喧哗。

  江予泽和方寒一起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江予泽站到山顶的那一刻,忽然就嗨了。他向前跑了几步,而后身手敏捷地跨上了一块巨大的岩石,“喔哦~~”他冲着尽收眼底的山脚下的风景大声喊了几嗓子。

  方寒站在那,看着他年少轻狂的样子,脸上露出的微笑很轻,被风一吹就散。

  江予泽转头,伸出右手:“上来?”

  方寒上前碰到他温热的大手掌,紧紧一拉,豆腐般重量的小身板被吊了上去,方寒趴在岩石上时,瞬间有种腾云驾雾,不,腾云驾土般的感受。

  江予泽爽朗地笑出声:“方寒,你这样像土地公。”

  方寒:“……”

  绿野青松,山风拂石。

  “风景很美,是不是?”方寒笑着问,小腿摆动。

  咫尺坐着的少年望着远处积木大小的屋子一堆一堆,他在找哪一块是他的高中,哪一个缝隙是他们晚上一起写题的空教室。

  然后他被自己的傻气乐出声:“我去……”

  “嗯?”方寒转头。

  “啊?美啊,卢江在这里看变得这么细。”然后幼稚鬼江予泽拿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比出一个促狭的宽度,眼睛还眯成了一条微弯的细线。

  方寒看着他,笑出声。

  “江予泽你这样子很逗。”

  江予泽侧目看一眼方寒,然后冷不丁撞了她一下。

  方寒吓得一喊,嗓子忽然拉扯,完美破音。

  江予泽又稳稳抓住了她,“方寒你这样子很逗。”

  方寒狠狠咬着牙,低声喝道:“江予泽!”

  江予泽依旧笑着,笑容懒散松弛,天边洒落的日光,一束束透过树叶缝隙投射在他干净俊朗的脸庞上,看得方寒阵阵恍惚,画中人,人中画。

  “看什么?”

  “看你最近有没有长出白头发。”方寒有一种特质,可以说谎,不着边际。

  “……”

  “你猜我们下次来是什么时候?”

  “你想,什么时候都可以。”江予泽右手撑着身体,上身敞开,精窄的小腹微露。

  “应该是高考后了吧。”方寒淡淡说。

  “好学生……”江予泽一丝嗤笑。

  “江予泽。”

  “嗯?”

  方寒额头的头发被风吹起,她像回忆往事的故人幽幽说起:“你说我们为什么会相遇?”

  江予泽缓缓回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我总觉得一切好像不知不觉,它就长那了。”

  “……那就别想了,等它开花结果。”江予泽顿时觉得自己当了一回诗人,他沉声咳了两声。

  方寒听着却心有戚戚然,她笑着,淡淡的,烈烈的。

  淡得像清宁的山风,烈得像一杯后劲十足的烈酒。

  安静两秒,江予泽摸了摸裤子口袋。

  方寒头往前一伸:“又想抽烟?”

  “嗯。”江予泽征求性地瞥她一眼。

  “抽吧。”方寒说得爽快。

  “江予泽。”

  摸出烟,江予泽刚把烟点起,眯着眼回头:“干嘛?”

  “你老抽烟。”

  “想管我?”江予泽淡笑。

  “什么味道?”

  江予泽晃了晃夹着烟的手指,“这个?”

  “嗯。”方寒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烟。

  “想尝尝?”江予泽嘴角弯起问。

  “嗯?”

  “那就尝尝。”话音刚落,少年吸了一口烟,轻吐半抹。

  方寒依旧怔怔,旁边的人侧身,左手缓缓抬起,捏住她单薄的下巴。

  身体一颤。

  热气靠近,方寒一动不动。

  顷刻,两唇相贴,冰火交融,剩下的半抹烟从上下唇瓣间溜出,飘到她嘴里,飘到风里。

  风吹烟散人醉。

  “是这个味道。”江予泽的声音带点沙哑。

  方寒被烟呛得咳出声,她的身体酥酥软软的,像豆腐化成了水。

  等她平静下来,江予泽偏头看一眼她火烧的耳根和红白相间的脸颊。

  “什么味道?”

  方寒抿了抿嘴,说:“不知道。”

  少年急了,猛地靠过去:“那就再尝尝。”

  高高耸立的岩石上,两个契合的身影,在含霞饮景的山峦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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