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早上方寒是被手机震醒的，她睡眠浅，手机一震，她就感受到了。
也猜到了是谁。
不过没想到内容。
【晚上6点，学校操场见，有事。】
简短，莫名有股戾气穿插其中，还有他回学校了？
方寒没想太多，回了一句“好的”，一看手机，时间差不多了，就小声地起床。
在进教室那一刹那，方寒的眼睛就自然往后面角落里的空座位上看过去，没人。
她敛了敛眉，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周一，一群刚刚松懈下来不久又重新塞回笼的高三学子们往往是昏昏沉沉的，大家打着哈欠，摇头晃脑地背着语文古诗，听起来像一曲曲绵长的催眠曲。
班主任王大新虽然是教物理的，但是他对于自己班的早读课一直都相当重视，这会他也是不动声响地站在窗户旁，虎视眈眈地在找，哪个兔崽子在浑水摸鱼。
左右探视一番，喟叹一声，那简直是一大把滥竽在充数。离自己最近的沈威，正以无比凌厉哀婉的语调，装模作样地念着李清照的《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忽然有人当头一棒，沈威便更惨绝人寰地“嗷呜”了一声，猛地转头，一看是王大新拉下的国字脸，下秒就蔫了。
沈威低着头，都没敢开口说话，王大新一股气从鼻孔里冒出来，侃了句：“我看这诗被你念，是够凄惨的。”
旁边的同学听着都兀自偷乐，又不敢惹祸上身，使劲憋着。
王大新抬头，手掌“啪啪”一拍响，冲全班狮吼了一声：“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啊！谁要是不好好念，我送他物理卷子做啊。”
这话一出，大家都跟打了鸡血似的，抬高嗓子就哗哗地背起课文来，连平常吊儿郎当的陈子韬都慌忙地翻出语文书，逃命似的地念起来。
物理卷的震慑力不是开玩笑的，王大新得意地扫视了一圈，见穿着花裙子的高老师踩着高跟走进教室，挥了挥手示意，便走回办公室。
王大新离开的五分钟内，大家还是保持刚才的状态，内心纷纷盘算着，保不定这老狐狸又从后面把你逮个正着。
五分钟后，确实风平浪静，只有语文老师光鲜艳丽的花裙子来回晃悠，大家读书的积极性就瞬间回到谷底，仿佛劫后重生，奄奄一息。
这时，有人从后面戳了一下方寒。
“诶，听说昨天你去找阿泽了？”陈子韬拿着语文书挡住自己的脸，眼神移来移去的。
方寒转头，看了一眼还在念书的胡哲宇，胡哲宇似是感觉到了，立马低下头。
“嗯。”
“那……你们现在什么情况？”昨天陈子韬挣扎忐忑了半天，还是给江予泽发了不少短信道歉，快到凌晨时，江予泽才回了句“算了。”
方寒看了一眼讲台上的高老师，她头也没转过去，又说了句：“没情况。”
胡哲宇竖着耳朵听着，他也奇怪了自己怎么就对这些事上起心了。
夏桐这会正在默记字音字形，听到两人的对话，不觉顿了顿，她不免想到昨天方寒回来得比较迟，原来是去找江予泽，她偏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的方寒，也没问什么。
一下课，大家要准备去升旗仪式，齐羽心走过来，直接问陈子韬说：“江予泽呢？怎么今天没来。”
陈子韬看着齐羽心，先是想到了在ktv里对她说的关于阿泽的那些事，她没再追问，看来是压根没听到，陈子韬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话呀，阿泽去哪了？”齐羽心有些急了，弯弯的眉毛拧了起来。
陈子韬站起来，随口回了句：“阿泽……他、他摔了一跤，把脸磕着了，在家玩呢。”
“说谎。”齐羽心目不斜视地盯着陈子韬，她早前给江予泽发了不少信息，也忍不住打了几通电话，江予泽只接了其中一通，敷衍了句叫她别打了，自己在忙，就挂了。
“不信你自己去问呗。”陈子韬故意这么说，就走出了教室。
方寒看完最后一行范文赏析，站起身时，齐羽心抓住了她的肩膀，声音带点怀疑。
“你知不知道？”昨天徐露和她说陈子韬找了方寒，估计是江予泽的事。
方寒顿了一下，抬头说：“不知道。”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撒谎，只觉得多说无益。
待方寒走出位子时，齐羽心哼笑一声，看着她说：“方寒，你要是敢撒谎，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方寒回看了她一眼，面色有点泛白，有些营养不良的样子，却不是慌乱的惨白。
升旗回来后，教室里人还不多，胡哲宇左右看了看，轻轻拍了下方寒，鬼鬼祟祟地问：“方寒，昨天你找江予泽到底什么事啊？”胡哲宇说着，圆润的脸微微地红了起来。
方寒看着他，笑着说：“班长也关心这些？”
胡哲宇连连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是想问问你，不是，我是想问江予泽到底怎么了。”胡哲宇一急，已经把自己说晕了。
这时陈子韬回来了，看着胡哲宇满脸通红，逗了句：“干嘛啊班长，发情啊。”
方寒不作声，转了回去，胡哲宇气得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抓起一只自动笔就闷闷的地按了几下。
时间在复习课和铺天盖地的题海中飞快地行走，转眼就到了下午，方寒正在写理综卷，写到最后一道生物遗传图解大题时，她下意识地瞄了一眼手表——5点40，还有10分钟下课。
还有20分钟见面，她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知会发生什么的等待是难熬的，方寒做完理综卷后，就拿起笔在草稿纸上涂涂画画，等着下课。
一下课，方寒也没有再等，她和夏桐打好招呼后，直接往操场走去。
秋天近了，天色暗得早了，现在出门天空灰蒙蒙的，晚风微凉，天边熹微。
方寒走到操场入口处，没人。左右看了下，继续往里走。
操场里面的几站路灯已经亮起，淡黄的灯光一泻而下，照亮了红色的塑胶跑道和刀裁一致的草坪，放眼望去，也有几处乌压压的阴影。
有一盏路灯大概坏了，它下面那块地方特别黑，看不清人影，但是方寒眯了眯眼，依稀辨出了那里有个忽闪的的小火星，还有个黑峻峻的人影，坐在石阶上。
方寒走近了，看见了江予泽左臂悬着，右手拄在弯曲的膝盖上，低着头在抽烟。鞋子旁边有好几个被踩灭的烟头，看来抽了不少。
烟头旁还搁着一本笔记本。
方寒皱了皱眉，她淡淡叫了句：“江予泽。”
少年没有立马抬头，似是有些疲惫，他早发现她走了过来，直到她叫他才缓缓抬起头来。
“来了？”声音有些嘶哑。
“嗯。——你怎么了？”方寒依旧皱着眉看着他。
江予泽站起身，松了松身子，弯腰捡起笔记本，往前一递：“拿走。我不要了。”
方寒没有伸手去接，而是问他：“发生什么了？”
一丝嗤笑从江予泽鼻腔发出，他走下石阶，站到方寒面前，眼眸里带点揣度：“你还在玩我？”
方寒往后退了几步，她有些心悸，这样的场景，这样的语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予泽没站直，欣长的身子斜斜的，风轻轻吹开他额角的头发，他看着方寒，似笑非笑，“你给我笔记干什么？”
“要我找名字？还是你那么粗心，根本没想到自己落了这么一笔？”
方寒听得云里雾里，她一脸迷茫的样子让江予泽更滂渤怫郁。
江予泽走得更近，他低下头，问：“还是——你觉得，我很可怜，对我一点点好，就能把我玩得团团转了？”
方寒只回了一句：“什么名字？”
江予泽看向笔记本，目光迟缓。
方寒又说：“翻开，给我看看。”
江予泽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他把笔记本丢给了方寒，方寒一下抱住，空气中传来冷冷一声：“不用装了，你玩不下去了。”
方寒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想到那个倚在窗边吸烟的少年，形影相吊，惟有沉默。
她冲上前拉住了他，声音有些颤抖，“我没有玩你，你说清楚，我给你解释。”
这句话，仿佛否认了什么，也同时承认了什么。
江予泽看着她薄薄的脸，轻笑一声，声音微不可闻：“你喜欢陈子韬，对么？”
说完他胸腔上下起伏了一下，脸上线条愈发冷硬。
“没有。”说完方寒小声嗫嚅了句：“我笔记本里有他的名字？”
江予泽看不出方寒言语的真假，但是他再熟悉不过推人的动作，那是他下意识的举措。
他不愿再听，转身就往前走。
这回，千回路转，是他的身后传来清清淡淡的声音，不响，却坚定：“江予泽，我说咱们在一起，能让你相信我吗？”
方寒说话时，心跳仿佛都骤停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勇气说这句话，她只是看着那个单薄的背影，眼睛有些生疼，想叫住他。
江予泽脚步顿住，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瘦小的身影。
他转身了，方寒淡淡笑了笑，“这回，我认我倒霉了。”
这句话，江予泽记得。
他脸上的表情缓和下来，方寒已经走到跟前。
“那你现在告诉我，哪里有陈子韬的名字。”
江予泽看着她，嘴角轻轻一撇，翻开那页有些褶皱的纸张，他像个被哄乖的孩子。
方寒拿近瞧了瞧，忽然她笑出声来。
笑得自然，又有些无奈，“这是陈子韬不交语文作业，我记名字时不小心记到自己笔记本上，忘擦了。”
江予泽一听，眼神乱窜，忽然他觉得自己有些窘迫，刚刚一切的无理取闹都让他头疼。
等等，好像也捞着了意外的惊喜。
他嘴角一弯，话锋一转：“可是你刚刚说的，不能反悔了。”
方寒看着他柔和下来的脸庞和眼眸里游弋的笑意，不知为什么，她心里很舒畅。
半晌，唇角上扬，轻轻的一声“嗯。”飘散在空中。
情不知何时起，
未料一往情深，
只知，
海底月是天上月，
眼前人是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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