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夏石榴一怔，随即摇摇头，“没有。”
宇文挠挠头发，“没有照片，还是没有住处？”
夏石榴盯着宇文，似乎想猜猜他的想法。
“没有就算了。”宇文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低头看夏石榴给他打印的方案。
“宇文先生，”夏石榴交握双手坐在他对面，“如果你认为一个设计师自己住豪宅，才能有资格设计别人的豪宅的话，那么，我可以把这个单子转交给公司里有名的设计师。”
宇文把手里的资料摊在腿上，抬头看她，她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和生气，但是声音却格外冷清。
“夏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宇文顿了一下，不知道说什么，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还不到11点，“这时间户主那边是晚上，我看，我还是等明天她给我反馈意见了再过来吧。”
夏石榴把宇文送出门，看他开动车子走了。
她自己转身到楼侧面的长凳上坐下，双手撑着凳面，仰头看天。
阳光炽烈，夏石榴眯了眯眼。
上学的时候，她跟着老师做的第一个项目，是当地的一个五星级酒店。
她第一次真正做项目，很兴奋，从拿到平面图就开始跃跃欲试。
老师把她叫到办公室，拍给她一张银.行卡，“给你个任务。”
“您说。”
“出去住一周五星级酒店，至少住3家。”
“这算什么任务啊！”
她记得老师说：“要做最好的酒店，首先，你就要先去住最好的酒店。”
她不理解，“酒店名录我看过那么多，闭着眼睛都能说出各个酒店的特点，为什么非要去住？”
“住了你就知道了。”
最后她还是拿着卡去酒店住了一周，然后她知道了。
可是怎么办，别人的豪宅并不是酒店。
“发什么呆呢？”
夏石榴睁开眼睛，站在眼前的人帮她挡住了日光，“你抽烟？”
“嗯。”焦阳咬着过滤嘴，点着，眉心一皱，徐徐吐出一缕烟，“你不抽烟么？”
夏石榴摇摇头。
“那怎么跑这儿来发呆？……那单子飞了？”
夏石榴又摇摇头，“给我支烟？”
焦阳递给她一支烟，帮她点着。
夏石榴抽了一口，呛得直咳。
焦阳帮她拍了拍背，“不能抽就别抽了。”
夏石榴两根手指夹着烟，一声不响的把烟抽到了头。
陆续的又有人过来抽烟，焦阳低声问：“回去。”
“嗯。”夏石榴站起来，两人往店里走。
“今天碰方案，客户满意么？”作为这个单子的销售，是否能签约，也直接关系到焦阳的利益。
“户主在国外，他不能做主，等等看吧。”夏石榴忽然感到，面对焦阳，她有点惭愧。
作为一个设计师的职业操守，不仅是做出令人满意的方案，还有尽可能的签下单子。
可是她呢，刚才竟然要为客户介绍一位“公司里有名的设计师”。
焦阳拍拍她肩膀，“努力签下来，再多卖他点产品，我的福利就靠你了！”
夏石榴捏着手指问：“要是，签不下来呢？”
“签不下来，对我来说就是少点提成，但是吧，”焦阳看看身后，没有人，于是继续说道：“如果你能接到这个单子，那么你之后肯定不缺自选客户，但如果签不上，听店长的口气，完全可能以你签不下客户为由，不分单子给你。”
夏石榴停住脚步，“店长这么说的？”
“倒是没明说，”焦阳也站住，“只是我和其他销售聊天的时候谈到这个单子，被店长听到了，他冷笑说能不能签下来还不一定呢，就先指望上了。而且我也听老销售说过，以前有一个设计师得罪过店长，大半年分不到一个单子，每个月只有点基本工资，后来辞职走了。”
夏石榴眯起眼睛，长吁一口气，复又抬脚往店里走。
那些精美的家具在她眼前掠过，她觉得自己才刚开始一个旅程，就要被人恶意弄出局了，不由得暗暗捏紧了拳头。
自己祸从口出，那么给她一个不平坦征途似乎也不能怪别人心胸狭窄。
她上楼看看，已经到了午饭时间，怕王诗文又跟自己说让她搬出去住，于是随便进了个样板间，坐在里面翻看杂志，约莫着大家都吃完饭了，她才去一楼休息室吃饭。
下午罗建回公司，一见夏石榴也问金桐路的情况，“怎么样，客户有什么意见么？”
“明天应该能知道吧。”夏石榴闲的无聊，“师傅，你有什么活打发我做么？”
“怎么，想在我这里赚外快？”
夏石榴一拍脑门，“这个想法不错，”然后压低声音：“这样就算店长一直不给我单子，我也能活下去啊。”
罗建瞥她一眼，“想的美，我三个助理呢，哪儿用得着你？”
“何杰过了暑假不是得回学校么，你那么多单子，肯定需要人手啊。”
罗建认真的看着她：“真的想跟店长杠一下？”
“不然呢？虽然我承认是我自己面试的时候心直嘴欠，但也不能就这么认输吧！”
罗建搓搓眉心，“你有驾照么？”
夏石榴摇头。
“抓紧报名考一个。”
“为什么？”
罗建拿铅笔照她脑门敲了一下，“想从我这赚钱，有驾照者优先——喝醉的时候可以给我做代驾。”
“我不想考。”夏石榴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为什么？”
夏石榴沉下脸，“不为什么。”
“那我还是招个有驾照的吧。”罗建的态度也很坚决。
诗洛特并没有助理制度，每个设计师的助理都是以设计师自己的名义招来的，助理的工资也由设计师自己来承担。单子多，就多招几个助理；不想花钱招助理，就自己动手干活。
因此，一个设计师助理的多寡，也是侧面衡量这个设计师收入的标准之一。
夏石榴鼓着嘴翻了几下杂志，忽然想起两人相识的工地，“师傅，以你三个助理的段位，怎么会接到跟我同一个小区的单子？”
“那是我发小的亲戚家。”
“哦。”
“真的不去考驾照？”
“不去。”
罗建撇撇嘴，“还说不能就这么认输，原来只是嘴上逞能。”
夏石榴看他一眼，不服气地把杂志翻得“哗哗”作响。
总算挨到下班时间，夏石榴跟罗建打个招呼，背包走人。
她刚出去，王诗文就推门进来了，“石榴走了？”
罗建在收拾自己的东西，“嗯，到点儿就跑了。”
王诗文出来给夏石榴打了个电话，没人接听。她又给男朋友打电话，下楼往地铁站去。
夏石榴回到地下室，管理员正在门口和人聊天。
“小夏，你过来。”管理员把她叫到屋里，“我今天帮你透问了，照你的意思说的，那小子说他没有恶意，晚上回来去跟你道歉。”
夏石榴点点头，“没说别的？”
“说是因为你那个朋友说了句什么话，他一时不爽就……”
夏石榴回想了一下，似乎有些明白。
“方哥，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儿，大家在外面都不容易，特别你一个女孩。”
夏石榴再三道谢才回去。
她进屋也不开灯，反锁上门，倒在床上。
门上方的小百叶窗透进几缕幽暗的光，夏石榴躺了一会儿睡意上来，迷迷糊糊间似乎又回到了几年前的夏天，酷暑难当，她跑到医院的时候，看到父亲面目全非的脸，她哭得声嘶力竭，从那以后好长一段时间不敢独自坐车。连返校都是弟弟送她回去的。上下车的时候，弟弟一直拉着她的手。可是她和弟弟明明是在坐火车，不知为什么却变成了行驶在沙漠中的越野，那车翻越一座沙丘的时候几乎立了起来，她吓得想尖叫，却喊不出声音。旁边的人握住她的手，那手干燥温暖，蒸干了她掌心的汗。终于到下坡，又忽然一个颠簸，旁边那人圈住她的肩膀，护着她。她伏在那人的肩膀上，抬头看，却并不是弟弟……
门板上的几下震动将夏石榴唤醒，她一个激灵坐起来，开了灯。摸了一把脸，有泪有汗。
“谁？”夏石榴顺手撕了两节纸擦脸，声音还带着哭腔。
“我，隔壁的。”一个男人的声音。
夏石榴扔了纸，用手在眼睛上罩了一会儿，下来开门。
隔壁的男人低头站在门口，夏石榴一开门，他紧张的手不知该怎么放。
“怎么了？”夏石榴明知故问。
“那天……对不起。”男人说完这几个字，尴尬的将脸转向一边。
“是你？”
他点点头，“我那天听到你朋友的话有点生气，”说起来，他又开始激动，“什么叫不是房间，就是个走廊啊？谁特么请她到走廊来住的啊？看不起就别来！”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是来道歉的，于是又降了嗓门，“妹子，不管怎么样，反正是我不对。在你找到视频之前我来道歉，你就把我当自首处理，原谅我一回。”
夏石榴点点头，看来可以放心的继续住了。
那男人见夏石榴点头，顿时一脸欢喜，又弯腰道歉了一回，转身要回去。
夏石榴忽然叫住他：“大哥，咱们都住’走廊’了，你还挺舍得花钱买设备的！”
那男人一愣，继而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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