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和盘托出
一辆青辕马车在夜雨中奔驰，溅起了一地的泥泞。李承武挑开轻帘，皱着眉头看了看跟随他们身后的黑衣人，不稳中有降那些黑衣人是惧怕君瑞的武功，还是因他们挟持着米擒格，黑衣人有意隔着一段距离，没有冒然紧随。
“先生放心吧，快到益州境内了，他们不敢再有所行动的。对吧，二哥。”
君瑞一改对敌时的冷漠残忍，恢复了平日里温顺乖巧的神情，笑眯眯地眨着眼，抬头看向卫烟罗。却见卫烟罗没有回应他的话，依旧向后倚着马车，闭目凝神。
他有些慌张地覆上卫烟罗冰冷的手，不知所措地唤道：“二哥。”
君瑞正想做一番解释，马车倏然停下打断他呼之欲出的话。
“主人，是公子的侍卫。”魅勒住绳缰，垂首低声道。
素心看到马车急忙命随行的人停下，翻身下马，急步跑到马车前撩开车帘，担忧地神情一览无遗。
“公子。”
卫烟罗抬起眼眸，看着满脸倦意，风尘仆仆的素心，淡淡一笑，道：“素心辛苦了，我没事。”
“常延见过公子。”
“常将军无需多礼，我们先进益州城吧。”
“是，公子，要不要属下去追逃走的黑衣人？”
“不用了，有米擒将军在我们手中就可以了。”卫烟罗摇摇头，看了一眼穴道被封，怒气未消的米擒格，淡淡道。
回到益州城已是晨晓将近，一晚的厮杀奔波让人身心疲惫，众人早已在常延的安顿歇息了。
卫烟罗却倚着长榻，看着侍立一旁的素心，问道：“你早已知道瑞儿会武功之事。所以你才会放心回到益州搬救兵。”
他见素心避开他的目光，垂首不语，心中已是了然，唇边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原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公子，素心也是在党项驿馆遭遇刺杀那晚才知晓的。当时公子受伤昏迷，郡主就像变了一个人，那晚的黑衣人都死在了郡王的手下。素心看到后也着实一惊，没想到平日爱撒娇的郡王竟有如此高深莫测的武功。后来素心也纠结要不要告知公子，但先生说郡王会亲自将事情的真相告诉公子，所以素心才......”素心颔首解释道。
“这么多年了，我和大哥都在保护他不涉及朝堂，没想到如今却步入江湖了。”卫烟罗叹着气道。
“其实素心觉得郡王做得这一切都是为了公子，公子就不要生郡王的气了。”素心劝道。
卫烟罗深呼一口气，向后一仰，垂下眼眸自责道：“就因为这样，我的心中才难以释怀。”
他停顿片刻，又道：“素心，我没有生他的气，不管瑞儿做了什么，我都不会生他的气的，只是觉得瑞儿好陌生，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瑞儿不再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二弟了，倏然觉得心中有些失落。”
素心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公子还真是操心的命，素心倒觉得这样挺好，当今武林恐怕郡王难有敌手，以后郡王就能保护公子了。”
“其实瑞儿一直都在保护我。”卫烟罗柔声笑道。
“公子的意思......”素心疑惑地看着他。
“如今知道了瑞儿武艺超群，那一切的事都解释的通了，先生为何会来我的身边，还有随身保护我的黑衣人，你还记得屡次救我的少侠吗？当时我就觉得有股熟悉的感觉。如今想来应该是瑞儿担心我才亲自保护我吧。”卫烟罗宽慰一笑，思索片刻又道：“还不知道他隐瞒了我多少事呢。”
素心惊道：“那按公子所说，郡王是谪仙门的少方，那老门主传授我武艺也是郡王的意思？”
他看着卫烟罗缓缓地点点头，难以相信道“那郡王可真是不简单。”
“我再怎么不简单也永远是君瑞。”君瑞不知何时悄然无声地出现地屋内，笑吟吟地道。
他的倏然出声，引得素心条件反射地转身一掌向他劈去，待素心看清来人后，急忙收掌。只是方才以为是刺客，用力过猛，手掌已离君瑞近在咫尺。
“瑞儿。”卫烟罗惊呼道。
君瑞听到卫烟罗担忧的声音，露出孩子般的笑容。他飘然转身，轻而易举地躲过了素心的招式。
“郡王，素心该死。”素心站稳后急忙俯身一礼自责道。
“你是为了保护二哥，何罪之有，起来吧。”
君瑞招招手，示意他起身，踌躇片刻移步上前，立在卫烟罗身前，垂首弱弱唤道：“二哥。”
卫烟罗淡淡一笑，道：“瑞儿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有去歇息。”
“瑞儿来了一会儿了，睡不着想找二哥说说话。”
卫烟罗会意地朝素心挥挥手，待到素心离开后，笑道：“瑞儿想同二哥说什么？”
君瑞坐在他身旁，垂首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父王母妃遭遇不测时，瑞儿还年幼，可我却记得父王最宠爱我，母妃笑起来很美，像二哥一样。”
卫烟罗敲了敲他的额头，嗔道：“你呀，又在打趣二哥了，王妃当年可是京城第一美人，二哥怎么会有幸像王妃呢？”
看着君瑞有些呆愣地摸着被他敲打的额头，忍不住笑道：“瑞儿就是来跟二哥说这些的吗？”
“不是，不是。”君瑞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否认道。
“真的，瑞儿何时骗过二哥。”
倏然意识到自已一直以来瞒着他许多事情，悄然看了看他，见他神色未变，急忙转移话题道：“大哥又被皇伯伯派送并州，京城诺大的左贤王府就只有我一个人，那时候真的好希望有人能陪着我玩，可是京城的侯门公子，富家少爷只会欺负我，骂我是乱臣贼子的儿子，每次我都哭着回府告诉钱伯我被人欺负了，可是钱伯只会抱着我一起痛哭。”
君瑞握起他的手，柔声道：“二哥知道我这一生中最感谢的是什么吗？”
见卫烟罗摇摇头，他继续道：“是大哥把你送到了我身边，自从你来到王府。天气冷了你会关心我有没有添衣，我生病了你会不顾自已孱弱的身体守护在我身体，你还会像母妃一样对着我笑，在那时候你的笑容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
“二哥还记得吗？有一次你从并州回京，看到我被人打得鼻青脸肿，气愤地带着素心直接闯入他府上，把他揍了一顿。刚开始他们见你只是个少年，没把你放在眼里，还说要将你押入天牢。当时可我吓坏了，没想到你三言两语就把他们制服了，我还记得你当时是这样说的。”
君瑞清了清嗓子，沉下脸模仿当年卫烟罗的神情，道：“别以为你们在京城是名门望族，就可以随意欺负人，你们别忘了，我左贤王府那是先帝钦封，君瑞再不济也是陛下的亲侄子，皇太后的亲孙子，是正正经经的皇族血脉，是你们这群臣子能欺负的吗？今日我把话放在这了，如若你们还敢欺负君瑞，别怪我将此事禀明太后，到时候看她老人家是护着我们这些命苦的子孙，还是帮着你们这些藐视皇族的外臣。”
“瑞儿连这些都记得呢？”
“当然记得，二哥对瑞儿的每件事我都记得，当时事情惊动了皇奶奶，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敢欺负我了。”君瑞得意笑道。
“是呀，没想到你倒成了京城人人惧怕的小霸王。”卫烟罗轻扬柳眉，打趣笑道。
“谁让瑞儿有个宠我的二哥。”君瑞仰着头撒娇道。
“那瑞儿是如何学得这身武功的。”卫烟罗问道。
“那是在二哥病痛复发之时，大哥请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师傅便找到了我，他说只要我答应拜他为师，做师傅的关门弟子，他就请神医来为二哥诊治。”
“风谧神医？”卫烟罗不置信地问道。
君瑞点点头，继续道“师傅和风师叔情同兄弟，当时我担心你就答应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师傅早和父王相识，那次他来京城就是为了我，只是怕我不答应才提出那个条件。”
“难怪早就听闻风神医秉性奇怪，不肯轻易出山救人。但那一次，他却很干脆地答应大哥为我治病，原来这一切都是你用自已的自由换来的。”卫烟罗双眸噙着泪水，感动道。
“可是，瑞儿觉得值得，只要二哥平安无事，瑞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卫烟罗抻手拂上他的脸，梗咽问道：“习武是不是很苦。”
“不苦，只是师傅对我比较严厉，他老人家说我是块璞玉，需要好好琢一琢。二哥病好些了之后前去并州，师傅就把我带上山，那时候只有学会了一套武功，师傅才准我下山。战胜了师傅才可以随意回京城。所以我总是向师傅挑战，可每次都遍体鳞伤的惨败。可是瑞儿没有放弃，就算拼尽性命我也要回到二哥身边。”君瑞对着卫烟罗眨眨眼，“二哥，我在两年前就打赢师傅了哦。”
卫烟罗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从眼角滑落，“我每次从并州回京，你都满身伤痕，那时你告诉是和别人打架才受得伤，其实是练武造成的？”
君瑞轻柔地拂去他的泪珠，有些羞愧地垂下头，“其实也只有前两年受了伤，后来的伤都是我故意找人打架弄的。”
“为什么？”卫烟罗不解地问。
“我喜欢二哥关心我的模样，你看着我受伤虽然会骂上几句，可是那眼底都是担忧和心疼，有时因为我受伤，你还会多留些日子在京城陪我。二哥，我这样做是不是很傻？”
卫烟罗听闻此言，流着泪笑道：“嗯，是很傻。”
“二哥。”君瑞轻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随后见他笑得开心，反而释怀一笑，“算了，傻就傻吧，反正瑞儿知道二哥不会嫌弃的。”
“那可说不定哦，除非以后瑞儿再也不会瞒着二哥任何事情。”卫烟罗眼眸轻转难得语气调皮道。
“二哥，瑞儿再也不会了，这些事我都和盘托出地告诉二哥了。”君瑞温柔地凝视着卫烟罗，在他面前不曾有过的孩子气神情，开怀笑道。
“除了先生是你安排在我身边的，风神医是因你而来为我治病的，在益州屡次救我的少侠是你，谪仙门老门主是你师傅，你有一身足以独步武林的功夫之外，没有其他的事情瞒着我了吗？”
卫烟罗掐着手指一一数着，面露疑色地看着他。
君瑞无奈摇头苦笑，没想到卫烟罗仅得知他武艺不凡，就将所以的事连在一起了。
“除了以上的还有......”
“还有呢？瑞儿，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二哥。”卫烟罗沉下脸微愠道。
“二哥，就剩一两件事了，真得只剩一两件了。”君瑞着急解释道。
“其实香缀楼是谪仙门的产业，婉兮姑娘是瑞儿的属下，各省率先收取私造钱币的商铺都是谪仙门的产业，还有就是党项国也有我的人。”
“也就是说这段时间京城包括益州发生的事你都有参与。”卫烟罗皱着眉头问道。
君瑞弱弱地点点头，忽然见卫烟罗愤怒地举起手想打他时，他索性闭上眼等待迟来的惩罚，可许久之后都未等到卫烟罗的手落下，他偷偷睁开眼，见卫烟罗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手举在半空不忍落下。
“为什么不告诉我？”
君瑞不假思索地回道：“因为我怕二哥知道瑞儿一身武艺就再也不保护我了，我怕二哥将我推开，我怕二哥不喜欢看到冷漠狠毒的瑞儿，我怕会失去二哥。”
“怎么会呢？怎么会呢？不管你变成怎样，你都是二哥疼爱的瑞儿。”卫烟罗将他揽进怀里，温言哄道。
“二哥，等京城的事都办成了，你随我浪迹江湖，远离京城好不好，我会保护二哥的。”君瑞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小心翼翼问道。
等待许久之后，直到他以为不会有回答时，他听到卫烟罗轻声应着。
“好。”
“真的吗？”君瑞环住他的腰，不确认道。
“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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