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活着的人偶国 7

　　总办外勤组众人搭上的顺风车是一辆改装过的中巴，开车的是一个中年大叔，叫温龙，他所在的部落很大，编织品也很出名，这辆车平时都经常往返镇子和部落，来载一些商人和旅客或者附近的当地居民，封容几人用驴友的身份上了车倒是不怎么打眼，温龙大叔见他们一身专业野外装备，还跟他们讨论起了什么牌子的比较好用，众人赶紧把丁有蓝推出去应付这位旅游发烧友。


　　丛林里能跑车就不错了，路况肯定不好，颠颠簸簸几个钟，等下了车，车上的人觉得脚下都是发飘的，温龙大叔看着他们哈哈大笑，林映空找准时机黏在部长大人身边嘘寒问暖，看得祝孟天嘴角抽抽——以部长的身手难道还怕晕车么？


　　吃了一顿热饭之后，总办外勤组一行人也立刻满地回血，有人拿着地图去找人对比路线，有人去和村民套近乎看看有没有尊偶村的消息，林映空则是很自然地……带着部长大人去逛部落大街去了。


　　这个部落人口不少，店铺也不少，而且都挺有特色的，封容被林映空拉着逛了一圈，最后无奈地道：“我们这样带头偷懒真的好么？”


　　“你是头儿，他们多干点能掉肉么？”林映空理直气壮，“而且我们这不叫偷懒，叫调整心态。”


　　“嗯？”调整什么心态？


　　林映空停下脚步，侧头看他，神色里带着点点纵容的叹息，“部长你啊，绷得太紧了。”


　　封容微微一愣，自从出发前那晚林映空跟他说了别逼自己之后，他就强迫把注意力多放在任务上面，结果本来就是个工作狂，这么一弄他就愈发严肃过头了，被自家助手这么一提，那气劲松了松，封容觉得自己的脸都被绷得累了。


　　“待会儿还要急行军呢，那种状态可不行，”见他总算开始调整了，林映空也安心了不少，随即又回忆到了什么似的，眉目之间的温柔几乎化成了水，“如果没有好的心态就没法儿胜任外勤任务——这句话还是部长你对我说的呢。”


　　封容闻言，眼里划过一丝怀念和笑意，“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的事情了。”


　　那时候反联盟之战刚刚平息，封容也才升职为灵执法部的执行官，灵安全局百废待兴，他更是忙得焦头烂额，还好当时各族都送族民过来帮忙，林映空就是地府一行鬼众的代表，一来就提交了申请书说想成为封容的助手——在那时候灵安全局的暗儡成为大众偶像，身价大涨，他这么做也不奇怪——封容倒是没想太多，林映空的身世能力都很有分量，加上他真的太忙了，便二话不说同意了对方的申请。


　　结果林映空第一天来报道时两人刚一见面，还没说上一句话，封容就接到紧急任务了，随手就点了几个人让他们跟着来，被点中的林映空当即怔住，封容还以为他不习惯这种随时随地来任务的情况呢，便出声提醒了他，后来一想，封容觉得那会儿的自己又骄傲又强势，一听他说话的语气，十个里有八个以为他在骂他们蠢货，林映空当时居然还能笑得出来这点就让封容很惊奇了，那种笑容还不是强颜欢笑，温柔得叫人不由自主地想跟着他一起笑，于是便决定让他留了下来，一留就是六年。


　　林映空想起这些也忍不住微笑，但却竖起食指摇了摇，笑吟吟道：“应该说那是我们第一次说话，不过我可不是第一次见到部长哦。”


　　“哦？”封容不解，“在那之前我们还见过面？”这么一个能让人心旷神怡过目不忘的男人，他怎么不记得？


　　“你当然不记得了，”林映空看他神色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应该说是我单方面先见过你吧。”


　　“什么时候？”听到他这么说，封容也起了几分好奇之心。


　　林映空微微眯了眯眼，那悠远又好似历历在目的回忆让他有几分感慨，“其实只能算是擦肩而过而已，就在反联盟之战上，去戮血盟大本营、封印上古恶兽梼杌之前，你带人出发的那天……”


　　反联盟之战席卷整个灵异学界，地府当然不能独善其身，十殿鬼王里就出了五殿带着大批鬼众加入灵异学界大军，林映空是跟着他父亲轮转王来的，和封容不属于一个战场，一直到那经典一战的前夕他才跟着轮转王上了第一战线，那时候灵安全局半数精英已经覆灭，部员们痛失同伴挚友，全部杀红了眼，封容干脆集结了自己外勤组下还活着的所有人准备奔赴戮血盟大本营直擒敌首，其他人自然是要劝的，轮转王也急冲冲赶过去，林映空有点好奇这个在战争中崛起的年轻人是什么样的，于是溜溜达达跟上了。


　　不过封容和他的组员决心已定，等林映空溜达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他带着一队人从议事的大帐里走过来，所过之处肃杀一片，风疾鹤走草木皆惊，没有人敢挡在队伍前方，都用惊惧无奈的眼神目送他们而去。为首的男人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坚毅狠历之态已然力压全场，一身黑衣气势凌劲，挺直着脊梁步步生风，一双本该勾人的丹凤眼却像是看人一眼就能剜下一块肉，他和林映空擦肩而过时撩起的风刮得林映空裸露的皮肤都生起了疼，林映空当时其实还没看仔细这个男人的模样，却都已经因他的气质身姿而脑子一片空白，待得回神之时，封容早已经上了战场。


　　那会儿大家都不看好封容带人去送死的行为，轮转王唉声叹气说灵异学界又有一批好苗子要陨落了，结果回头一看就发现自己小儿子在发愣呢，他随手一巴掌拍过去，恨铁不成钢地道：“见到领头的那暗小子没有，你个胸无大志的怎么和人家比？”


　　一见钟情是不可能的，只是那惊鸿一眼的确让林映空永世难忘，当即就微笑着拖长了音跟他鬼王老子道：“你这么欣赏他，不如回头我就拐他回来给你当儿子好了。”


　　——没想到后来竟是一语成谶。


　　跟轮转王开的玩笑自然不能说的，林映空重点描述了一下自己见到部长大人时的惊艳之感，恨不得把所有华丽丽的形容词都用上去，封容听得哭笑不得，但又有几分感慨，“原来你就是因为那一次才申请说想当我助手的？缘分这种东西还真是不好说。”


　　“对啊，”林映空闻言也觉得阴差阳错这东西果真玄妙，“当时我要是少了一分好奇心，今个儿咱们就没法站一块儿了。”连他的鬼王老子都说他一辈子得过且过，也就这么一次执着地用尽办法想得到呆在一个人的身边的机会。


　　所以林映空六年前在反联盟之战之后强烈表示要带队去助援灵安全局，还忙不迭提交了一份申请书，可等他兴冲冲地往封容的办公室一跑，见面立正微笑四十五度还没自我介绍，一个紧急任务就把他想象的美好的重逢场景给砸成了碎渣子——这才是他当时一下子石化了的真相。


　　跟自家助手回忆了一下往昔岁月之后，封容的情绪总算平静了不少，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他们就把组员们召集回来继续往丛林深处进发了。


　　从温龙大叔的部落开始，后来就没有繁华点的部落村子了，隔着老远的距离才能看到人烟，他们想再往里走便要徒步行进了，总办外勤组众人定好了方向背着行装就在温龙大叔热情的挽留中离开部落，走了大半个小时之后确认了四周无人，大家伙儿就把行李往乾坤袋里一扔，乘小呆身形一躬化作白色巨兽，背着狄冰巧和丁有蓝在林间灵活地穿梭而去，和封容几人一起全力赶起路来。


　　“不行了，前面的路小呆过不去了。”走在最前头的祝孟天和鄂静白探路回来，前者道。


　　乘小呆变回原形之后光是身高就有两米，前面有人走过所以草木稍微稀疏点的地方还好说，但越往里走就越罕无人烟了，密集的草木让身形庞大的乘小呆很吃亏，白色的长毛上都沾了不少枝叶碎屑。这会儿众人都找了块平整点的地方停下来了，狄冰巧和丁有蓝便滑下了白色巨兽的后背，替他拍干净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乘小呆这才变成成年版的人形。


　　“这也太……”费蓉抬头看了看头顶上只露出些许缝隙的树冠，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这鬼地方，“真的有村子在这边么，难怪一年半载都见不到有人往外走。”


　　他们在温龙大叔的部落里打听过了，尊偶村那个位置附近的确有好几个村子是做人偶的，他们也见过，只不过那地儿太偏僻了，基本上大半年才能见着那么一次人——至于尊偶村，还是一如既往的没什么人听过，好像是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地方似的。


　　“冰巧和小蓝能跟上么？”封容问道。


　　狄冰巧点头，“我没问题。”好歹也是个妖怪，哪怕没很大攻击力也有异于常人的体力。


　　丁有蓝还没说话，祝孟天便道：“小蓝先跟着，不行我就背一段路好了。”


　　“就这样吧，”封容算了算时间，“走吧，天黑之前就能到尊偶村附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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