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流言
子时的夜有些微凉。
静夜中，弟子们的脚步声十分杂乱，但不一会儿就远去了，应是离开了一院。
正一院的神官们也纷纷回了寝殿，陈去站在上课的木屋听着，直至再听不到人声，他才出门奔向了正一院的无妄殿……
木屋的门紧紧关着，里面是黑的，不知道姜川是不是已经歇下了。
陈去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入，屋内和他早上离开时一样，不同的是那盏灯放回了桌上，陈去走过去轻轻将手指放到了上面，灯随即亮起，陈去刚准备坐下，却瞥见了桌上的纸。
上面写着“陈去，我走了，来日再会”，字迹娟秀，短短几句再无他话。
陈去拿起纸仔细看了几遍，只看到了生疏的辞别，没有一分留恋，一丝惋惜，这让他内心有些难受，他还以为经过这两晚，他和姜川的关系是不同的，原来是他想多了……
坐了许久，陈去钻进了那间小屋，他拿来的药整齐的摆放在旁边桌上，这里依旧散发着霉味，没有留下姜川的一点气息，他躺到床上胡思乱想着，一会儿想到昨晚和姜川在一起的情景，一会儿又想到了今日结斗场上的凶险，可想来想去，倒是确定了一个结果，那就是他必须替泸郡王做事了。
刚过寅时，陈去就睁开了眼睛，好像回了这间屋他就形成了早起的习惯，看来是前段时间采露留下的阴影啊。
反正睡不着，陈去起来去看了日出，朝霞一如既往的美不胜收，只是他身边没了那人一起看的人。
估算了时辰，陈去回到上面去了上课的木屋，他去的稍晚，不少弟子已经到了，看见陈去出现的那一刻，倒是统一的涌了过来，态度热烈，脸上堆笑，怎么看都不像前日那些讥讽他的人。
有叫他陈去的，也有叫他小神梦的，无一例外，皆是谄媚讨好之色。
陈去脸上挂着客气的笑挤开人群进了屋子，原来小贵早就来了，可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主动上前搭话，见陈去进来，竟十分局促地挪开目光转了一个方向。
“小贵，你怎么了？”陈去直接过去拍了他一掌，小贵这才别别扭扭地转过身问道：“陈师兄，你来了啊……”
“我不是每天都这时候来嘛？”陈去坐下直接翻开了书，对于围在自己旁边的弟子，他选择刻意忽视，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他也懒得花时间与他们交际。
“你没回来……我以为你回二院了。”小贵有些不好意思地挠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走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
闻言，陈去看向他，郑重地承诺道：“小贵，如果我要回二院，我肯定会告诉你的，毕竟你是我朋友嘛。”说着一把拦住他的肩膀，小贵点点头终于笑了起来。
旁边见到此幕的其他弟子羡慕不已，都有些懊恼陈去来百清院的时候没有好好对待他。
陈去自然是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回二院去了。
想什么来什么，门外响起教化官的声音，紧接着，上礼道的老头子弓腰驼背带着一个少官走了进来，其他弟子急忙散开，陈去却站起了身。
果然，少官进来直接看向了陈去，面上的肃冷即刻转为温和，他来到陈去面前，微微笑道：“陈去，随我回二院吧。”
这般好的态度，陈去哪里还会拒绝，当即施礼道：“是。”
听到陈去要离开百清院了，小贵当即决定跟着回去帮忙收拾东西送他离开，他哪有什么东西，易庭给的药放在木屋，百清院只有温如故送来的书，简单将东西收好，小贵开始了喋喋不休的告别，就好像陈去不是回二院，而是要下山了。
要不是那个少官在旁边看着，估计小贵还要拉着他说个没完。
少官很尽心，一路将陈去送回了四方院，时隔两月，再次回来，陈去有些近乡情怯，少官不知道他的想法，大步走进了一号楼，见陈去没跟上，又回头招呼他。
这下，陈去彻底迈不开步子了，他要住到一号楼了？
“将陈去的东西拿来。”少官进屋直接开口，站在木台后一个陌生的弟子从下面端出一个木盘，木盘上放着崭新的弟子服和书册。
少官拿了钥匙上楼，陈去苦着脸跟上。
这次他的房间在二楼右侧，里面与他先前住的屋子没什么差别，就是稍稍大了一些。
“其他弟子还在大考，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正式开始上课修炼。”少官在没有进来，探着头扫视了一圈，笑着补充道：“对了，待你歇息好，记得去一趟一院上殿，坛长想见见你。”
“好……”
陈去站在屋内无从下脚，他昨晚刚赢周师兄，今日就搬到了一号楼，这和送死有什么差别，虽然他现在有能力自保，可周清他那是……癞蛤蟆蹦脚面，不伤人却恶心人啊……
“……我能不能换个地方？”
陈去蓦然转头，这才发现那位少官已经离开了，他将手里的包袱重重地放到桌上，照周清那伙人的尿性，他在这里还能好好修炼吗？
在陈去烦躁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了，他还以为是少官又回来了，转过头才发现是楼下那个给他东西的陌生弟子。
“陈，陈师兄，我是一号楼的楼长赵明峰，你以后需要什么都可以给我说，我一定竭力为你办到。”
那人面上挂着讨好，见陈去面上带愁还以为是因为收拾东西的问题，急忙进屋拎起包袱说道：“我来我来，我收拾房间最有一套了，陈师兄你就好好歇着吧。”然后就不顾陈去的阻拦直接进了书房收拾。
见拦不住，陈去也不再去争了，靠在门口看着他忙碌，他倒是像问问他是不是周清的朋友，转念一想，不管是不是，他在这一号楼的日子都不会好过，随便他谁是谁吧！
赵明峰忙着放置书册，见陈去盯着自己，顿时紧张地问道：“陈师兄，我可是放错了？”
陈去连忙摇头，想了想，开口问道：“我来上坛不过两月，你比我早，应是我唤你师兄吧？”
赵明峰手中动作顿了顿，为难道：“是有这说法，不过这只是礼道上的规矩，不作数的，在这里，实力才是决定尊幼高低的真正规矩，我天资愚钝，已经在这里做了十四年的师弟了。”说到最后，他回头冲着陈去笑了笑。
陈去惊得差点从门边摔下，十四年……师弟？
“这……不妥吧。”陈去上前抢过他手里的书，惊恐道：“赵，赵师兄啊，这个就不麻烦你了，我自己来！”
赵明峰被抢了活，有些迷糊，见陈去自己忙碌，他失落地问道：“陈师兄可是不满意，我以前也是这样放的，要不你说，我来做？”
陈去抬手拦住他，本想说不用他了，可这样说又好像带有歧义，他想了想，认真道：“你来了十四年，是我的师兄才对，哪有师兄替师弟做事的，我会……我会难受的！”
赵明峰的表情十分茫然，陈去用力点点头，补充道：“是的，赵师兄，不麻烦你了，我自己可以。”
说罢，陈去转过身整理，没想到赵明峰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待他转过头去，才看见赵明峰眼里闪着泪花，陈去的呼吸停了半拍，倒不必如此……
不等他说话，赵明峰就一脸感动地开了口，“陈师兄，我，没想到你待人这般亲和仁厚，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叫我师兄，但这不合规矩，你还是唤我师弟吧……”
“赵师兄，合适的。”
“不合适啊，陈师兄！”
“合适。”
“不可啊，陈师兄！”
“赵师兄你……”
“那我们各唤各的，你唤我师兄，我亦唤你师兄，如何？”
赵明峰一脸认真，认真中还带着煽情，陈去刚想拒绝，却就被他一掌打断了。
赵明峰垂下头，哽咽道：“没想到，我竟还有这样的福分……”
“好了，你说了算！”
陈去连忙打断，换了女子也就算了，面对这样一个大男人，他真是受用不起。
闻言，赵明峰顿时喜笑颜开，一把搂住陈去摇了摇，大声道：“陈师兄，可惜我昨日没能现场见到你的英姿，只听其他师兄说过，没想到你本人长得好看，脾气也好，而且还厉害，简直是十全十美啊。”
“……”
陈去不动声色地扒开他的手，默默整理起书册，赵明峰则站在了旁边说起了自己昨晚上听到的场景。
这也是陈去第一次见识到流言的离谱，现在坛里弟子都说他是无名神梦的转世，还说昨晚大考时，他在场上大杀四方，连同神官在内无人敢出来阻拦，后来还是坛长出来苦苦哀求他，才让陈去停了手，说什么坛长离开时吓得走不稳路，满脸都是眼泪鼻涕。
陈去沉默了，原来这些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和他村里那些寡妇有的一拼，只顾着胡言，根本不管合不合理……
不说坛长的本事，就说吃饭，那也比陈去多吃了六七十年，八十多岁的坛长会被他吓得走不稳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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